1924年,时年24岁的红学家俞伯平先生,将一本苏州文人所写的自传体散文,整理标点后以单行本出版,在以后的十多年里,这本书先后印行50余次;1935年,当时有“洋派文人”之称的林语堂先生,将这本书翻译成英文,介绍给西方,并在自己的若干著作中,多次提及这本书。文学界甚至有人将该书称为“小红楼梦”,该书的魅力可见一斑。
这本书就是《浮生六记》。
《浮生六记》,作者沈复,字三白,号梅逸,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生于长洲(今江苏苏州)。他出生于太平盛世中的士族文人之家,一生未参加科举考试,习幕经商,曾以卖画维持生计。
《浮生六记》是沈复的自传体作品,作于沈复46岁时(1808年)。按照沈复自己的说法,写《浮生六记》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辜负苍天对自己的厚爱。乍听之下,沈复对自己的人生应当颇为得意;细细揣摩,不得不佩服沈复的乐观与豁达:沈复与妻子陈芸少年夫妻,伉俪情深,陈芸却积病早逝(陈芸逝于1803年,时年沈复41岁);夫妻二人的日子清寒,又为家族所不容,许多时候需靠朋友接济才能维持;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因生活所迫,不得己将十三岁的女儿嫁入夫家作童养媳妇,十一岁的儿子送去学贸易;1806年,沈复44岁时,他与陈芸的儿子夭逝,沈复白发人送黑发人。中年丧妻、晚年丧子,换作别人,早已怨天尤人。沈复却在《浮生六记》的开篇中写道:“天之厚我可谓至矣。……,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
面对如此惨淡的人生,还能对上苍心怀感激,不愿辜负上苍的厚爱,沈复对待生活不可谓不乐观、不豁达。
既是自传体作品,我们其实可以将《浮生六记》看作是沈复对自己人生的总结。该书现存四篇,分别是: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全书文风朴素率真,记事平铺直叙,仅从篇名就能揣测出书中大致的内容:夫妻相处时的快乐、生活闲暇中的情趣、人生坎坷中的愁苦、游历山水时的畅快。其中记录的大多是居家市井生活琐事,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雕琢,字里行间透露出沈复对生活的热爱,对妻子的怀念。其中闺房记乐一篇,是中国文学史上少有的记录夫妻生活的作品。陈寅恪先生曾说,“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都者,尤少涉及。……。此后来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之乐》,所以为例外创作。”事实上,闺房记乐一篇也是全书的灵魂和核心,若没有这一篇,闲情记趣和坎坷记愁便失去了依托;若没有妻子陈芸,沈复也就不会在布衣蔬食的生活当中,还有插花寻石、布设盆景园林的闲情了。全书除浪游记快一篇较少述及陈芸外,其余三篇都是沈复对自己与妻子生活点滴的记录,喜怒哀乐,不一而足,沈复夫妇的鹣鲽情深跃然纸上。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作为一个文人,沈复没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对自己人生的总结也是寻常家居生活中,蕴藏的夫妻二人互为人生知己的美好。可见沈复一生的得意之处,便在于自己拥有了这份美好。也正是因为这份美好的存在,我们才能在两百多年后,带着微笑,细细品味“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后隐藏的辛酸与苦涩。
因为有了陈芸,沈复才能直面惨淡的人生;因为有了沈复,我们也才有机会认识聪慧率性的陈芸。人生有你,岁月静好。
《浮生六记》自问世两百多年来,特别是“五四”运动以来,一直颇受好评。第一个在“五四”以后向社会推介该书并使之得以流行的红学家俞平伯先生,曾经如是评价:“《浮生六记》俨然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
在俞平伯先生看来,沈复与陈芸不拘礼教、率真任情的生活态度,是个性舒展的表现;而在林语堂先生看来,陈芸是“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读《浮生六记》使他“每每不期然而然想到这‘安乐’的问题”,“感到这‘安乐’的奥妙,远超乎尘俗之压迫与人身之痛苦。”
近年来,《浮生六记》更是得到众多名人的热捧,这与当下人心浮躁的现实不无关系:在繁华的尘世中,如何保持一颗“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平常心,不正是《浮生六记》能告诉我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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