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是何方

   

远方是何方

    上一分钟看手机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现在已经到了11月，我下意识的往窗外望了一眼，看到一片往远处渐渐升高的建筑，白色的墙衬出这里阳光的温度，11月的顺德还是夏末秋初的气温，偶尔路上的行人还会穿着短袖来回穿梭。季节变迁的幅度拉长了以后，人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度也会下降，于是当我一下子意识到已经11月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时间过的超快。

    来顺德已经四个月了，其实与其说自己呆在顺德不如说只将名字挂靠在顺德，因为这四个月以来，恐怕自己真正在顺德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你说为什么会这样，我给你看看我的手机地图你就知道。百度地图有这样一个功能，当你在一座新的城市打开地图导航的时候，它就发送一个推送消息给你，说:恭喜你在XX城市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至今为止我的手机屏幕已经无法一屏看完这些推送。这些日子我去了很多地方，清数城市已经要让我头疼死了，只能说大南大北都去了一遍，中国雄鸡的地图，从鸡肚子的地方出发走到鸡冠的地方，又走到翘得最高的尾巴那里，再走去鸡屁股的地方，似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长方形回来。世界有多大，到现在终于开始有所了解。我在这些日子里遇见了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多少的客人，他们看着我满眼放光地说：“你的职业也算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之一了哦！”我没少听这样的话，但是每一次听都有不同的感觉，我的职业是令人羡慕的职业。我的职业，真的是令人羡慕的职业吗？

   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很新鲜，对于一切未知的事来说，人容易同时恐惧和期待。在公司培训了一个星期，说了一些顺德的基本概况和做导游应该要做的工作，总之是些肤浅却很实用的东西，和在学校学的不同，至少实用好上手。然后我收到了我在顺德的第一个出团通知。一个家具厂的老板老板娘带着自己的员工出来玩，对于他们要去的地方，我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去过的同事告诉我很简单，吃饭的餐厅就在下车之后的左手边，景区就是沿着餐厅所在的路口直走就到了。然而他们说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任何方向感。没有去过的地方，无论别人形容的再怎么具体，你也不会懂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好像别人告诉你请你画一个有一条边为三厘米的三角形，十个人会画出十个不同的三角形。但是我要作为地接导游带他们过去，还要沿途讲解。事实是这样的：上车以后我开始清点人数，数了两遍是47人，和计划单上一样。我问领队是不是人齐了，她说是，于是我让师傅开车。中途去服务区上厕所，他们都回来以后我又开始清点人数，无论怎么数都是46人，我着急了，问领队还有谁没上车，最后领队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以后，发现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上车。我吓坏了，以为自己把人漏了，这时候有人说：“啊？他真的没上车啊，他跟我说他不来了，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原来是他自愿不参加，我长舒一口气。然而没有上车的那个人并没有告诉过领队，以至于到后来领队投诉到公司说导游不会点人数。后来买票的时候也一样，我说有两个人因为年龄超过七十岁所以免票，于是我给了她44张票，领队说你就给我46张，我不想麻烦，如果用不上我就退给你。我说退给我我也无法退钱给你哦，她说没关系，于是我给了她46张票，五分钟内解决了问题。然而最后她真的退了两张票给我，后来她投诉说导游不会买票，她说希望公司对我多加培训。我挺无语的，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倒了杯茶，温柔的不得了的跟我说：“有的时候我这个人很笨，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本科生数人数数这么多遍还可以数错。”我只能尴尬的笑，说我下次不会了，我觉得手里那杯茶真烫。于是，从此以后我知道了，啊，原来本科生是不可以数错人数的啊，呵呵。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这么糊涂把人数错，我知道是我的失职，但是我讨厌所有的事情都和本科生挂钩，这种感觉似乎让我回到了大学金牌讲解班的日子，就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你你不是普通人，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承受更大的批判。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后来我陆陆续续出了很多个团，很多都是长线，带着顺德人去外省玩一个星期，也偶尔做短线地接，带顺德人去广东其他的市逛逛。我依然遇见蛮不讲理的客人，给了她最好的升级套房，她却依然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推说你怎么给我分的房间！然后骂得好难听。特意为人着想却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心好累。被人恶意中伤说我们吃回扣的情况也有，做了这么久导游以后我终于发现，人心的冷漠在于缺乏信任。突然想起在小学做实习老师的朋友，她的学生听说她实习期快结束要离开了的时候，都又送礼物又写信给她，告诉她舍不得，希望她一定要再回来，我说好感动，羡慕她所在的环境是这么的单纯和美好，她说小朋友的心是最纯洁的，但是老师之间又是另一个天地了。成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如今我也终于有所了解，我突然觉得原来人就是从我这种时候开始逐渐变得冷漠的。有一天我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繁华的南京路人潮涌动。因为集合的时间快到了，我着急赶回去集合的地方，正在这时候我被一个在街上做街头推广的男人拦住了，我没等他说完开头就先很不耐烦地说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然后我就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头也没有回，我听到他在后面大声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后来想想我觉得我的背影如果可以结冰的话应该早就结冰了吧，我很后悔没有听完他说话，一个人的语言有的时候真的像一把刀一样会插进别人的胸膛。但，我也遇见了很多特别好的客人，他们把我当作朋友一样，和我一起自拍，在浙江嘉兴请我吃一百块一只的阳澄湖大闸蟹，和我一起大晚上穿着厚衣服举着冰棍在云南腾冲的文化广场上笑得花枝烂颤，还请我喝正宗的云南滇红，还有和我一起工作的司机师傅和地接导游也一样，他们教会我很多，凉意来袭深秋的夜里和师傅在丹东的烧烤摊上一边畅聊，一边吃碳烤蚕蛹，拿起酒瓶碰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首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后来这些人都成为了我的朋友，跨越性别和年龄，他们是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那些说的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我遇见的人，现在说点别的。我有请假回家过一次，妈妈看见我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变丑了。男朋友看见我以后许久都没有说话然后拥抱了我，我说你怎么了，他说我觉得你沧桑了好多。是，身体的疲倦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另一个原因。实习期开始的时候正赶上暑假最忙的阶段，一百多号导游每一个人都在搏团，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我的长线团常常都是早班机，所以常常拎着箱子走在三点半午夜的街上，昏暗的路灯照着路面，整条街只能听见我的行李箱轱辘和水泥路面摩擦发出来的巨大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有的时候一个团结束，把客人送回去以后也凌晨两三点了，累的时候没有胃口，吃的也少，回家以后匆忙洗漱一下倒下就睡了。刚来的时候看见师姐的宿舍乱得像废品收购站，锅碗瓢盆都是一层的油垢，换下来的衣服也就那样放在桶里泡着很多天都不洗，老鼠是常客，我以为我一定不会变成这样，但是几个月后我也就这样在乱七八糟的环境里生活起来了。有一次在清远古龙峡带客人去漂流，景区的人不顾自己的容纳量拼命接团，一个小小的景区竟然一天要去三四万人，售票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游客和高举着旗杆的导游，我迟了一分钟排号，竟然多等了三个小时。那天我出门早，没来得及吃早饭，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安排客人坐下以后就并没有我的位置了，于是我打包放在车上，可是一直到下午六点半才吃上饭，那天我陪客人站在景区观光车候车处排队，本来就身体不适的我几乎要低血糖晕倒了，后来客人看见我那个样子赶紧去买了零食和水给我，我好感动。后来我们几个在导游部的同学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说到自己的经历竟然都不自觉地就流下泪来。有的时候，疲累了一整天了，好希望回家以后爸妈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我；很多次我站在风景如画的地方直想高声呐喊，可是回头看看都是结伴游玩的人，唯独我一个人傻站着，我觉得我还是静静地看风景好了。在浙江的紫砂店里，我打电话问爸爸要不要买个紫砂壶回去，爸爸说不用麻烦了，后来我在新疆问爸爸要不要带点新疆的葡萄干和红枣，爸爸也说不用，其实真的有很多的地方我都想要带着家人一起去，可是好像每次我都只能一个人在那些地方想着给他们寄点东西。有一回带着客人坐车行走在苏州的街头，他们发现这条街和顺德的某一条很像，竟然都情不自禁笑着鼓起掌来。花钱出来旅行的人们却在陌生的城市拼命寻找自己家乡的样子，原来人都是这样，无论你走去了哪里，家永远是最值得称赞的地方。那一刻我也很想回家。我知道不管你身处何方，牵挂你的人没有一刻停止过自己的心。每一次我坐飞机要起飞了，或者飞机降落了，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家里人，他们不需要我说太多，只希望知道我在哪里，是不是平安就好。无数次男朋友发信息给我说：“你回到宿舍发消息给我，如果走在路上害怕就打电话给我。”其实我知道他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但是他从来也不吝啬给我时间听我电话，无论他有多忙他也说没事，我知道偶尔他也因为等我抱着手机睡着，每一次看到他“我等你”这几个字的消息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些年的分离和努力都是值得的，这比说多少遍我爱你还来的令人窝心。

    现在很多时候我觉得平平淡淡就很好。和家人在一起，每天除了工作以外能够有自己的时间做自己爱做的事情，看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书和电影，加班回家有人在家里等你，给你留一盏灯，这样就很好。

    不过现在我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不出团的时候坐在公司导游办公室写写字，看看电视剧这样也不错，出团的时候就尽情去享受这个世界美丽的风景，毕竟这个世界好人占多数。回想起来，我也曾经在广东和山东的海滩上散步，南边的海暖北边的海凉，辽宁盘锦的红海滩红的发紫；我在苏州园林的假山上向下纵身跳跃，杭州的西湖农历八月丹桂飘香，阳澄湖大闸蟹鲜甜可口，肉质细嫩；我在山东的青岛坐帆船看奥帆中心，在东北的丹东鸭绿江乘快艇看朝鲜；在新疆看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戈壁，看雪山的日出和五彩滩的日落，吃着甜滋滋的新疆哈密瓜看维族姑娘跳舞，还有成群结队的大尾寒羊扭着屁股过马路；川滇交界处的泸沽湖平静神秘，腾冲的火山温泉泡了以后让我一星期不想洗澡……走过无数城市以后，偶尔也问问自己，你到底想要去哪里，又想要在哪里停下呢。男朋友给我留言说故事的主人公往往最后会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念念去不到的远方是家乡。然而或许青春就应该是这样，去大千世界看看，去遇见不同的人，去丰满自己的羽翼，努力的工作，伤心也罢开心也罢，都是青春，不必担心距离和时间，爱你的人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我希望等我老了以后，我对自己的青春年华不会感到遗憾，我希望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