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卫生间,连几家人合用的那种公用卫生间也没有。整幢房子都没有。附近的几幢房子也没有。
床底下有一个高脚痰盂,晓晓和妈妈需要方便的时候,帘子一拉,就是临时卫生间。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到门外去等或下楼去散步。
爸爸是不用痰盂的。每次上厕所他都去家附近的公共厕所。平时倒也还好,权当散步,最难的是冬天的夜晚,不仅要穿戴整齐,还要摸黑下楼。
一早一晚天色比较暗的时候,妈妈都会去附近的公共厕所清理痰盂。晓晓没法想象自己以后端着痰盂上街的样子,她不去想。
楼梯很陡,从上往下看,几乎是垂直的,从下往上看,颈部要呈九十度角才能看到二楼的人。每一级台阶的宽度大约只有正常宽度的一半,也就是说,把脚直着睬在台阶上是极不安全的,正确的姿势应该是把脚横过来,一手摸着扶手,小心地走上去或走下来。
这样的房子,晓晓住了十二年。
晓晓十四岁时和爸爸妈妈一起从新疆的建设兵团回来,还分到了房子住,当时她们一家是欣喜的。家再小,也是一个完整的家,一家人在一起,房子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晓晓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个贫民窟里住这么长的时间。“贫民窟”这个词很刺眼,但晓晓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具有贫民窟的基本特征。
房子里的蟑螂完全是放飞自我、与人类和谐相处的状态,他们一点儿也不怕人,懒得动的时候,在墙角慢慢地爬行,想玩的时候,就在高处快速地飞行。
用鞋底打死一只,是没有效果的,还会从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只。
用雷达喷、用灭蟑笔画上线条,总是很有成效。第二天,在过道厨房的砧板下面、煤气灶的下面就会出现一群背朝桌子、还在蹬腿挣扎的蟑螂,让人感到无比的恶心。
过道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怪的爬虫,四肢细长,面貌丑陋,晓晓很怕这些东西。但是妈妈不怕,妈妈总能准确地把它们消灭掉。
现在回想起来,有些片断简直如同噩梦一般。窗子对面的一户人家,有个男子总是不穿衣服走来走去,晓晓家的窗帘只能一直拉上;隔壁的老王每天都要把电视开得很大声,过去提了几次也毫无改观;晚上不小心把痰盂踢翻了,那简直就是灾难的现场。
晓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每天打扮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出这个狭小而黑暗的房子的。她觉得自己能穿着高领白毛衣和小西装裙上班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她从来没有邀请过朋友来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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