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跟着沈君译并排在雅间坐下，对面的位置是留给两位上宾的。
李庭脱去外套摘下口罩，打开手机，江墨的新消息停在屏幕上，“怎么办，我的技术大佬跟我说，董事长全程面无表情，对他谈到的一些点也是兴趣缺缺……感觉要完啊。”
李庭抬头，“说起来，刚才的面试，怎么样？”
沈君译看着他，“我听着就觉得他谈得，非常虚，不太接地气，甚至落不到具体的业务方案，现在想一想，虽然我是学计算机的，但是这么多年，我的认知可能早就不在前沿了。我应该，至少相信一下技术总监的判断。我刚才已经跟你对象说，我这边面试通过了。”
李庭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嗯……你会介意墨墨跟我说这些吗？你介意的话，我会委婉提醒她注意企业保密原则。”
沈君译不假思索，“虽然我确实希望注意保密，但是，是和庭哥说的话，我觉得可以有这个例外。”
刚好江墨的信息很快又发过来，“啊……竟然通过了！哇塞！天啦，董事长应该对谁都是pokerface，应该和具体聊什么无关……”
他快速打字，“嗯，墨墨，你和我说这些可以，但是注意保密哦。我会和你一起遵守胜鸿的保密原则。”
“当然啦，我知道我家亲爱的肯定比我更懂保密。好啦我睡一会儿～”
“嗯，好，我晚上来接你下班。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发个消息给我，我过来。”
李庭回完消息，抬头看向沈君译，“哎对了，你家那个洗碗机什么牌子的？我给墨墨买一个，她想等618，但是我就在这待一个月，回头没人给她洗碗，我不想让她自己碰这些。”
“看，有了对象，三句话不离对象。”沈君译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给他发了商品链接，“不过这个有新款，还有个厨余处理机我也一起发你了。安装什么的也可以直接买他们的服务。”
“好。”李庭顺手填好江墨家的地址下了单，话锋一转，“不过我又想起来个事情。有一些大公司来的人，去规模小一些年轻一些的公司，是寻求title上的提升和更高的经济收益。但是你也要注意，他们可能会被大公司的工业化流程惯坏。面试的时候，要注意甄别。你需要的是，见过成型流程，并且理解如何搭建和根据实际情况修改应用的人才。”
沈君译点头，“好，不过胜鸿也交得起这些学费，只是吧，我怕这些跟我打江山的老人不高兴。”
“加钱就行，工作上没有加钱办不到的事儿。”
沈君译笑出声，“还真是直接。我很庆幸，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恰好就是我需要的这类人才。”
他拍了拍李庭的肩。
包厢的门被打开，董毅和徐琪一起出现在门外。
沈君译和李庭赶忙起身迎接，“好久不见董老师，徐老师又变帅气了。”
“我一个老头子还帅气什么，小李你吹牛不打草稿夸人不走心，哈哈哈哈。”
“男人四十一枝花，六十一朵半嘛。徐老师还年轻呢。”
四人落了座，服务员开始上菜，四个人一致保持了片刻安静。
直到领班对着沈君译深鞠一躬，“耽误各位贵宾一分钟时间，餐品已经齐了，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按铃呼唤我们。服务员就在门口等候，但贵宾用餐期间，如无呼唤，我们不会进来打扰。关门后包厢隔音外面听不到，各位贵宾可以放心商谈。”
沈君译看向领班，点头致意，“辛苦放一壶茶水在桌上，谢谢。”
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像是在安抚刚才差点嘴瓢的领班。
“确实，沈董手底下的员工服务态度都是一等一的水准。”
沈君译笑起来，他看向徐琪，“多亏我老婆要求高。”
“说起来，你们一起出现在这个包厢里，我估计沃华姓沈，大概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董毅随后开口，李庭笑起来，“我们私下里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条条框框的东西，毕竟都是成本。”
“果然是Gabriel，追求ROI的极致典范。”
董毅开他玩笑，“不过有件事情相信你们也了解，胜鸿和沃华两家并购，必定会触发反垄断调查。”
沈君译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是的，反垄断调查恐怕只是第一关，后续还会有各种合规，各种审查。我们目前，也确实是看到了这个风险。一旦启动并购，就有了成本，所以我们想尽可能把准备工作做得全面一些。毕竟胜鸿现在，完全没有经验，思维的进步需要时间，但我们目前没有这个时间。”
“我们接下来说的都不一定是对的，具体最后要以你们选择的并购顾问所说的为准。我和老徐，只能就我们所见过的一些案例来给你们简单谈一下，老徐见过的应该比我多些，老徐认识的人也更多，稍后我们以老徐的意见为准。”
徐琪摆手，“我的所见所闻也都来源于这些年跑新闻搞采访，我只能保证如实记录和还原我所听到看到的，但是如果我所听到看到的就有问题，那么其实我也很难甄别出来。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人。只是作为李总来说，李总是卖方代表，沈董你是买方代表，你们所想要了解的事情可能是不一样的，那么也会有不一样的人，你们到时候可以自行了解。”
“好的徐老师，我们有数了，所以第一环，并购的反垄断调查，是基于什么呢？”
“当前胜鸿和沃华的年营收都远超100亿，这就已经是反垄断调查的下限了。”
垄断，简单来说，就是指的是某人或某公司，在占领市场之后操纵商品的流通以获取高额利润的行为。最直接的，垄断者失去了竞争对手，也就潜在会侵害消费者的公平交易权和自由选择权，最终导致良性的市场循环崩坏。
这也是反垄断调查实施的核心原因之一。
“换句话说，第一步，你们要先去申报，才可以进行合并，这个有个词叫经营者集中。”
徐琪喝了口茶，“我的普通话应该还好，但是年纪大了，上海话讲得比较多，沈董我大概知道他会说上海话，李总，如果我哪里说得让你觉得没有理解，你可以直接打断我。”
“不会不会，徐老师，叫我小李就好了。我们也不是在谈生意。”
沈君译也在一旁附和，“是的是的，叫我君译叫我小沈都好的，徐老师抬我身份我有点害怕，哈哈哈。”
董毅伸手给徐琪把茶添满，徐琪笑了笑，继续跟他们介绍了并购的后续环节。
他们面前的菜品琳琅满目，叉烧，熏鸡，鼎湖上素，万字扣肉……
都是经典的粤菜名品。
粤菜着重食物原本的味和配合，因此它只会用很少量的香料，亦少有辣的菜式；虽然使用香料的种类十分广，但它的口感始终都是温和的，很少有非常浓烈的味道。
故而，沈君译在商务谈判的场合，总是偏爱选用粤菜。
美食总是有利于缓解人们的紧张情绪，让人们放松下来；选用粤菜的话，又不会因为过于浓烈的口感，而影响、甚至中断处理商业事务的思绪。
四个人边吃边聊，徐琪因为说的话很多，只是浅尝了一些菜式，几乎等于没怎么吃。
末了，“君译啊，后面从尽调到整合，所有的过程，你可能都会和你老婆打对台的。你当心事业得意，后院起火哦。”
“没事，我老婆大不了回家把我打一顿。小问题。”
四个人都笑起来，董毅开口，“谢谢老徐，我也涨姿势了。老徐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这个乳鸽很嫩的，后面我来讲讲吧。”
其实董毅自然是不懂涨姿势这个梗的，只是他的口音，知识听起来和姿势也没什么差别。
沈君译点点头，董毅继续说，“沃华的一些商务细节，我老板在这里，他说比我说更合适。所以我就不说沃华的商务细节了，只是，关于价格评估这个事情……按照传统的资产估值法呢，沃华是没有多少资产的，但是总部找的评估团队肯定不会按照这个方案去估。所以还有个估法，是评估收益前景，术语我有点不记得了，好像就叫收益法。这样估的话上下限波动就稍微有点大了，沃华的价格可能会在20到70亿美金。”
沈君译若有所思，“按6……还是按7的汇率粗算吧，就是140亿到490亿人民币之间。”
“对，按照这两年沃华的营收水平看，可能总部会倾向于在50亿美金，也就是350亿人民币左右交易掉。但是其实，沃华的利润……”
李庭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嗯，这可能是自2011年以来至今的全部利润。树懒的利润率远不如考拉那么高。”
沈君译倒还是一脸温润如玉，“所以李总，25亿美金，你有没有把握搞定董事会？”
“挺好，砍价直接砍一半是吧？”
“那是，三年回本，比较好接受。”
四个人又笑起来，李庭说，“好，我尽量。”
这餐饭差不多吃完了一整个午休，沈君译和李庭出门送送徐琪和董毅，董毅拍拍沈君译的肩，“就到这，不必送了，我和老徐我们等下坐地铁去。他去台里，我回家。君译啊，我是退休了，但是并购总是很麻烦，这里面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光是刚才讲的那个尽职调查，里面可能就有一堆事情。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对着小敏发脾气，沉着应对即可，不行就联系我，我们总是有一些办法的。”
沈君译点点头，“好。”
和两位老师分别之后，李庭跟着沈君译回了办公室。
沈君译关上门，“说起来，我才发现，江墨的微信被我放在工作微信上，你的微信在大号，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情头了。”
李庭自顾自倒了杯茶，而后到沙发上坐下，“我换的时候没问她，算是我偷偷换的，还好她也没说什么，我就当她默许了。不过还好，现在我们是地下情人，不公开的那种。也就你知道，我估计你老婆都不一定知道。”
沈君译把外套挂好，“我老婆应该……嗯，我老婆知道你和江墨的事，但是在帮你瞒。但江墨应该还不知道我是她闺蜜的老公。”
“对，墨墨确实不知道。”
沈君译笑起来，“但我老婆知道你。还是你自己说的。”
李庭低头看着手机，“说起来，沃华的账，极有可能需要重新审计。之前为了省成本，和总部用的不是一个事务所。我不坑你，君译，你也做好心理准备。至于那个估值的事儿……我会尽量办。”
沈君译笑了笑，眼睛全程在自己的屏幕上，“重新审计是肯定的。我需要借此机会，全面了解沃华的账目。至于价格，没关系。”
他顿了顿，“现在胜鸿，正打算定向增发，很多机构都想投。我们这个收购的当口，钱不够可以直接融一笔进来。反正呢，我现在手里的股权已经到了42%，早年的三位叔叔们手里的股权加起来还剩8%，所以这个董事长，我稳得很。”
李庭正在琢磨着如何在言语间杀一杀这个人的威风，办公桌那边又传来了沈君译的话音。
是画风突变式的温柔，“对了，庭哥，累了的话可以躺下睡会儿。放心，我不开门没人敢进来。这个沙发很舒服，我特意买的，已婚男士必备一个舒适的沙发。”
“多惨啊，老婆不让睡床是吧。”李庭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困……”
沈君译起身从柜子里给他拿了床毛毯，“晚上下班还得接江墨回家，你不如就干脆睡到晚上。手机可以不用静音了，这样她要是找你，你还能被她叫醒。”
“没事，5点的时候没醒叫我就可以。你司法定下班时间7点，墨墨爱岗敬业从不迟到早退的。”
“你家墨墨确实很敬业，这个我知道的。”
沈君译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李庭抿了口茶，“你这个茶是很不错。”
“等会儿走的时候拿两罐带走喝呗。”
李庭笑起来，“那我就谢谢您啦。”而后躺下来，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君译收到老婆的消息，“老公，晚上有空吗？”
沈君译看了看沙发上静静睡着的李庭，“嗯老婆，我有客人，庭哥在我这里。早的话7点，晚的话8点到家。”
“好，老公，加油！”
7点多，江墨和李庭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厅里碰了面。
李庭走上前去接过江墨的包，“宝宝今天工作辛苦啦。”
江墨抱着他，在他的脸侧烙下一个吻，“嘻嘻，你今天上午的时候有和我生气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来的脑洞。”
“不说我都忘了，我那会儿在忙着看资料。”李庭和她十指相扣，“我确实会不高兴。但我最多只是建议我的爱人，往后多把注意力放在你自己，和我身上。”
江墨点点头，“嗯。亲爱的，我记住了。”
李庭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吻吻她的手，随后自己绕到驾驶座。
他钻进车子关门发动引擎一气呵成，“那个技术大佬现在怎么样啦？”
车子驶出停车场，江墨把靠背放下来，“技术大佬已经交给薪酬去定offer啦。呼，上半年绩效可算搞定喽。”
李庭挑眉，“这么难找嘛？”
江墨撇嘴，有些无奈，“是啊，要么杨总喜欢的沈董看不上，要么沈董或许会喜欢但是过不了杨总面。真难啊，这两个人当年怎么凑到一起的……今天真是奇迹发生了，杨总特别喜欢，沈董面无表情，最后居然给过了。一般杨总特别喜欢的，沈董都是直接pass。啊今天一定是有一个招聘之神来拯救我了……”
江墨正在碎碎念，晚上的中环还是堵，李庭不动声色，“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墨墨为什么……那么擅长？”
“什么？”
“就是，我在想，为什么你能教会我……那件事情。”
聊天确实能有效缓解堵车的焦虑，李庭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这慢吞吞挪动的体验了。
“嗯……等下回去了再慢慢告诉你。不过其实，在你之前，我也没有谈过恋爱的。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大部分三天之内就会想和我聊聊上床的事情，或者关心我有多少钱，可以带多少嫁妆，或者是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什么帮助。年龄比我小的，情绪又很不稳定。所以我就觉得，一个人也不错。”
“所以墨墨为什么喜欢我呢？”
李庭的话里多少带着几分顾虑。
江墨想都没想，她现在真是完全的恋爱脑模式了，“因为你是你呀，哈哈哈，喜欢你不需要理由。如果你早些出现，亲爱的，现在我们的孩子大概也很大了。”
……其实我出现得倒是早，那也得你肯要我的啊。
李庭不敢说。
两个纯爱战士毫无营养的聊天伴随中环的日常大堵车倒也是般配，李庭的法式鸟巢头和江墨的挑染短发倒是也挺般配。
江墨现在带着妆，仔细看是有一点点像是影视剧里武媚娘的气质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
而李庭属于那种，可能五官单拎出来都不算好看，但好在他面部轮廓明显，鼻梁高挺且肤色白。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加上他的体脂率低肌肉明显，搭上这一头蓬松的卷发，也算是气质型男。
刚才的话题被江墨延续，“大醋缸子，说起来，难道没有女的馋你身子？”
“你怎么知道没有。但，墨墨，现如今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了。”
“嘻嘻，你就是我的大金毛。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什么大龄恋爱脑，不过他俩都没开着车窗，这种腻歪的言论，倒也只有他们两个会听到。
生活嘛，有时候自己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哎对了墨墨，你618可以买点别的。洗碗机我买好了，明天我看着他们安装。我月底就回法国了，距离618还有半个多月，之前还没确定关系我没法为你做些什么，怕不礼貌。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真心实意地，想要把你当作我的妻子。所以，墨墨，我不想败你买买买的兴致，但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墨彻底放飞，“这是什么新的表白方式，才做了几天情侣，就想要把我当作妻子了……不过我们金牛座不看情面也要看钱面，来自男朋友的温馨大礼物，我就收下啦。虽然，我也不怎么做饭。”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江墨又给他抛了个飞吻，“宝宝，等下回到家我再亲你。”
李庭的声音里还有些委屈，“那不是你说的吗，我们都不小了，言下之意是，都没有办法再谈一场没结果的恋爱了。墨墨，我说过，你的每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会记得。”
“好了啦，每天看见我就开始说情话，快专心开车，等下到家了我们再亲热。”
李庭其实还想接话，但是江墨的话对他来说就像是圣旨，所以直到安全到家，熄灭了发动机，他才说，“我说的不是情话，都是真心话，墨墨。”
江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接一句半小时之前的话，干脆抱着他亲了一口，“好，亲爱的。我听到你的真心话啦。”
真是的，李庭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大宝宝呀。
两个人刚一踏进家门，李庭就把江墨抱在怀里，而后用一个深吻裹挟了江墨。
“亲爱的，我还没卸妆呢……”
李庭仍然没有放开她，反而吻得更动情。
他口中的薄荷清香令江墨不禁在想，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漱的口？
她主动抱住他，“好啦，让我先去洗个脸。乖。你的漱口水留香很久，等下把牌子告诉我。”
李庭松开她，“不是漱口水，是我在舌头底下一直含着一片薄荷糖。”
江墨摸摸他的头，而后进了卫生间。
唇膏已经被李庭差不多吃完了，江墨用棉片蘸着卸妆水也没擦下来什么东西，本想用棉片继续擦眼影，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棉片。
那头李庭看着镜子留意到了江墨微妙的动作，他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在盘算，她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江墨很快收拾好自己，还钻进卧室去换了套居家服，才出来。
“墨墨，我有两个问题。”
“嗯……你别说，让我猜猜。第一个问题，我有没有过前任？前任没有，但是有经验，因为……”
她轻轻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直起身子，“第二个问题，你要问我刚才为什么换棉片是吧？因为我眼皮最近有点过敏，需要尽量避免交叉感染的可能。我连眼影刷，这几天，用的都是一次性的产品。”
李庭的表情舒展开，“嗯，墨墨，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笨蛋，好啦，去洗澡。我刚说过的，我们要……”
李庭顿时恶向胆边生，公主抱起江墨就进了卫生间，门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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