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我忘掉。”
这句话来的莫名,在午夜突然侵入他的脑海,不亚于一声惊雷,把他从睡梦中炸醒。
他打开灯开了一眼时间,03:00冰冷的显示在电子屏幕上,他抹了一把汗想接着入眠,却发现他被剥夺了入梦的能力。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做再次的尝试,这尝试做了一晚上,一直到天色微亮。见鬼的是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的“快把我忘掉。”
我也想把你忘掉。他皱起了眉头,眼睛下面带有不得入眠的证据。怕不是被最近的考试周逼疯了,他为自己诡异的经历找了开脱的理由。没再多想什么,他把这当做是一次上天对他的一次消遣。
当相同的情景在一周内悉数上演,他感到了不对劲。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先是5,后是4,接着3,2,1,然后就一直是1。他与黑暗相伴的时间越来越长,在荒芜的寂静里,“快把我忘掉”一字一字的在他心上敲打。
他已经快被这句话折磨疯了,当某一天他又一次在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无止境的黑,他决定找到这句话的源头。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每天夜里都在他耳边回荡,急切,紧迫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他开始幻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女人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将这句话说出口。虽然他对她一无所知,但那才给了他更多的幻想的余地。
他想她一定常爱穿一身红裙,裙子的质地非常不错,当然了也很衬她的肤色。她应该很爱生活吧,茶艺插花样样在行。啊,她可能还很喜欢小动物,没准还想着养一条狗,只不过他的丈夫迟迟不肯同意他养,所以她只能够把这喜爱分散到别人家的狗身上。他不知道这些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光凭这这么一句话就凭空造了这么个女人。没办法,在漫漫长夜与意识搏斗的时候,他只得绕着这句话打转,因而有了想象的空间。他像是在打造属于他的梦幻帝国一样,一点点往上堆砌他的想象。
情况变得严重了,他在上课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而这声音本应只在黑暗中出现。于是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对什么都开始在意,甚至开始偷偷注意起经过他身旁的女生,妄想从她们身上找到与“她”有相同点的地方。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医院,但医生听了他的症状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压力过大,便给他开了些药。他根本就不信医生的话,但偶尔在受不了漫无边际的黑暗的时候,他会把那些胶囊一个个吞进腹中,然后在寂静的夜晚听着它们胶囊外壳被腐蚀消化的声音。这能够使他转移注意力。
他开始学会等待,等待那一声时有时无的“快把我忘掉”。他把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一个个排查,却发现他们都与那个声音不相匹配。于是他更想知道那个声音自哪而来。他注意到他在拿命玩这个游戏,并已经步步沦陷,有溺死在里面的趋势。
你怎么了,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终于有朋友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借一起去上课的空当问出了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朋友全盘托出。他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他需要别人替他分担。
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催眠师。他半信半疑的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小区,敲开了催眠师的门。门很快就开了,催眠师朝他点点头,仿佛早已知道他要来。他说不上来催眠师有多大年龄,但他眯着眼睛看他的时候,他觉得他有点像一只狐狸。
他把对朋友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加上一句,我想知道她是谁。催眠师只是一笑,似乎已经听过了太多诸如此类的说辞。
我只负责帮忙引导,帮忙唤醒人们心中隐藏的一些东西。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不好说。催眠师的声音冷淡,但恰好安抚了他的心。
麻烦你了。他预感今天他能找到答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催眠,但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漆黑的匣子里头。
他在黑暗中摸索,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与黑暗相伴。路的尽头是明亮的,那是医院。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满脸虚弱的从手术室里被推出,她的眼却一直停留在那个因为刚刚降生还皱巴巴的孩子脸上。
画面一下子转换了,一个小孩在地上爬来爬去,还是那个女人,她匆匆走来,抱起孩子,口中说着宝贝乖。她的红裙被风吹起,过于耀眼的红灼了他的眼。
画面接着转换,她为长高大半的孩子系上红领巾,送了他一个亲吻。孩子一蹦一跳的走进新的校园里,她在门外不住的摇着手对他说再见。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压抑,连身为旁观者的他都感到了压力。女人和孩子在路上快步走着,没有说话,孩子逃课去了电玩厅,她被老师告知了才知道。他看到孩子眼中已经有了些狂热,他知道他肯定还待在他的虚拟世界做着他君临天下的美梦。他是多么的沉迷于其中,甚至连路过女人最爱的花店时都没有提醒她看一下。
“妈!”这个字被孩子发的饱满,发的响亮。孩子紧紧抱着狗,向他的母亲发出了求救信号。可惜这信号很快就被截断。女人满脸为难却还是摇了摇头,你爸爸不给养。孩子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暗了,而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开了口,不过是带着浓重火药味的。“家里不给养狗,你不知道吗?天天打游戏打游戏的,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后面的话是什么,孩子不想知道,他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孩子把狗忘在外面了。
他看到他又打开了游戏,他在游戏里发泄,在游戏里面称王,他把与他为敌的人都通通杀了个遍。他杀红了眼,像呼吸不过来一样喘着气。脑海里只余下杀戮。
他不想往下看下去了。因为他惊觉画面中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是那么相似。但故事还在继续,他这次看到的是一片浓郁的红。她还是适合穿红色的裙子,她的脸给这条裙子衬的很美,这条裙子也完美遮住了她慢慢渗出的血液。
他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手中拿着刀,茫然而又无知。女人向他绽放出她的最后一个笑容,
“快把我忘掉。”是的,急切,紧迫,又带着点不容置疑。让人不自觉的想着跟从。
于是他真的把她忘掉了。
从头至尾,原原本本的忘掉了。
被遗忘的东西一下子悉数回到脑海,他把记忆重回拨,看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把狗忘在了外面,这是一个错误。
他将自己憋在房间里面打了几天的游戏,更是一个错误。
他突然饿了。他从昏暗的房间中出来,眼睛充斥的血丝在灯光下无处可逃。他走到厨房里,里面摆放着昨日的剩菜。他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着,全然不顾饭菜的冰冷。
父亲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冲他冷笑,笑容里面藏着什么他心里知晓。看吧,你还不是出来吃饭了。他不想理会他,却突然想起了那条被遗忘的狗,便问了出来,狗呢。
“吃了。”
“什么?”他的眼睛刹那间瞪大,里面的凶狠写的清清楚楚。
“喏,你现在吃的就是。”
他一下子觉得反胃,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而后便操起了刀。
他刺了十几刀,带着恨意因而格外的狠,发泄着他所有的不满,只是不知道为何躺在血泊里面的,会是女人。也许是看到他这样子想把他的刀夺下,也许原本她就站在那里,真相是什么,他不记得了。他早已意识不清。
他只知道,把她忘掉就好。好像一把她忘掉这盘游戏就可以结束,一切都能从头再来。他也只有把她忘掉,这样他才有接着生活下去的勇气。
只是,他终究还是忘不掉。在睁开眼睛的那刻,他清楚的意识到,他与睡眠不再有缘。
那张狐狸似的脸在他眼前出现,催眠师仍旧是淡淡的,仿佛没有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希望对你有帮助,在他走出门前,他突然这么说。
该来的总会来。他说。
那还是遗忘了的好。催眠师似乎在感慨,但没有再往下说,装作没有看到他径直往天台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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