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广场的角落里,在大道和小径交汇的拐角处,有一棵孤独的树。
每次回家,一看到它,我就觉得它很孤独,因为它是社区广场上唯一的一棵树,形单影只是最能反映它生存状态的词语。它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面对着聚合人流的广场;它孑然一身的背临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通途;在它枝头鸣叫的鸟雀,不是成双成对,便是三五成群;甚至,在它的身边,一左一右,两张条凳,也是远望彼此,相映成趣,惹它心羡,使它心伤。
于是,多情如我者,便经常觉得它是彻头彻尾的孤独者。只是令我好奇的是,孤独如斯者,该怎么倾诉这如潮的寂寞,该怎么舒缓这如海一般深的孤独呢?
它不言,不语;不哭,亦不闹;不寻死,也不觅活。它只是静静地活在那不被人知的角落里,它所做的仅仅是顺应天时:春风来了,它便从冬的淫威里醒来,舒展身体使之柔软,于是返青,抽芽,在春光里缓缓生出一个个稚嫩的叶来;夏天到了,它便猛长,用力的伸直躯干使之笔挺,然后裁团,成荫,在酷热中撑出一片绿来;秋霜降了,它便蜷缩,枯萎,在凛冽中放弃该放弃的,保全该保全的;冬雪厚了,它便铁青着脸,苍白了枝干,用冰冷对抗着冰冷。
四季用什么待它,它便报之以什么,恰如稼轩饮醉,对着屋外青山做着“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美梦,又如青莲享闲,念着坐下敬亭山,吟出“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佳句。那么此刻,或者说曾经,我以独孤视它,它也早已用独孤对我了。也许它暗地里笑了我多次,笑我缘何看不见树顶广袤的天宇,听不到树冠里藏着的绝妙好音,看不到树下闲坐的老妪和玩耍的孩子,却偏偏执念于它外在的孤独之像,要为它找一株同样的形体做伴为侣。
于是,我释然了。这棵树,这棵树的生命,正因与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无法剥离的纠葛,它自然应该有数不清的伴侣。它的伴侣不是一株与它形体相仿的树,而是风与阳光,是昼与夜,是雨水和冰雪,是老妪和孩童……
它应该享受过风的轻拂,也感受过风的震怒,为此它可能生了醉意,也可能落了枝丫;它可能享受过夜的静谧,也感受过白昼的烦乱,体会过雨水下渗经络通畅的快感;它应该听了不少老妪们絮出的是非对错,了解过几户人家的悲欢交集,并用叶生叶落的方式启示着她们;它应该听了不少孩童们银铃般无拘无束的笑声,才故意要将最纯最真的心得化成一叠一叠疏密有间的年轮。如此这般,它成长着,以孤独的表象,却以万物相陪的方式。
而今,每当我回家时,看到这独处一隅的树,我便觉得欣喜,因为我们在一起成长,以孤独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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