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入夏的上海，就会迎来了一年中几个月久违的清澈蓝天。看着一卷卷的像棉花一样的白云浮在天空里，感觉像是被碧蓝的水清洗过一样透亮。那些荒秃秃的，暗沉破旧的，毫不起眼的角落都被这明净的蓝衬托出来。原本那些灰蒙蒙的城市楼景，也在这样的天空下变得美丽。
为了避开那些如流蚁般的人群，特地从南京东路旁边的九江路向着江边走去。这些英租界的楼房，一栋栋的立在这里，人们就像一条匍匐着前行的鱼，游动在蓝色海底的山谷。
走进海关大楼，看着那些穿着白制服，在这块号称钻石地带的英国海事时代的大楼里办公的人们，每天被繁重，压抑，细碎的日常琐事压着。他们一脸的疲惫，茫然。没事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无精打采地玩手机。
他们捧着铁饭碗，却不是他们所在的外滩洋房那样表面光鲜。每天接待无数人，管理落后，制度缺陷，反复的解释，已经让他们没有了耐心，焦躁不安，在自己的那一小块空间里趾高气扬。即便这样，我还是一眼望到窗外绝尘般的蓝天，重拾起往日美丽心情。不知道，他们在这一天不经意望向窗外，是否也会有类似的感叹，也会想起从前还没有被世俗压垮的他们自己，不是像现在这样刻薄，霸道，泼悍。
下午时分的斜阳，已经转到了浦西上空，阳光温柔地洒在英租界的老楼上。这些带着岁月风尘的砖墙和石柱，反射着这天上海没有空气污染的阳光。静静地路过它们，这些楼散发出如此令人舒服的古旧，那是走过青春时代已久，经历了风花雪月和风霜雨雪的慈爱老人，他们一脸尘埃落定的端庄。
我和老同学约在BUND 3的7楼，三三两两的外国人，在周围耳语着。吹着从外滩江面横扫过来的风。对岸陆家嘴的楼宇在脚手架下，一个接一个地在浦东的天空下长大。每一幢楼都立起飘扬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后，坐上公平路渡口的轮渡，吹着江风，从侧面看着高楼林立的陆家嘴。说起来，这是这个城市的骄傲。几个要好的老同学毕业后，也风尘仆仆地出穿梭在这里，曾看他们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在金碧辉煌的办公大楼体面地进进出出，让人羡慕，就像看到这些摩天大楼一样华丽动人的表面。
他们在楼里面却是每天上班就到处开会，业绩完成不好就会挨批。回来还要给下属员工下达任务，继续开会，施加压力。如果业绩一直不好，工资会少，团队会受牵连，降级下课。他们说一年确实挣了些钱，但自己都难讲值得还是不值得。什么都操心，牺牲了健康，牺牲了和家人的相处，牺牲了自己的生活追求。
当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回家躺在床上，他们常常反思这样的生活到底值不值得。我无法理解那其中的无奈和痛苦。只是看到他每个月工资比一般人高，但是看不到他下班比一般人晚。于是人的心里都是觉得别人好美，自己好苦。总拿自己的不幸，痛苦，困难和别人的美好相比。却忽略了别人表面光鲜下的辛苦和付出。
东亚的天空正在飞快地像黑夜滑落下去。外滩中山东一路楼房屋顶上挂着的云朵后，绯红的夕阳射出了最后一丝余晖。我从来没有发现外滩天际线的轮廓有这么美过，像一道印在明信片上的剪影。一改往日白雾茫茫，水汽蒙蒙的灰土色。趁着还没有开灯，在晚空橘黄的光晕中，呈现出幽暗的复古。
对岸的海关大钟，准时地每一刻钟敲响东方红报时曲，在江水散发出的污水气味的外滩空气中荡漾。钟声像一道道细沙飘出来，回响在傍晚时分宁静致远的悠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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