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没往年冷，老人被冻死的少。
又是双春，结婚比往年多得多和尚没了白事生意，反而当了牧师，给新人做起了司仪。
我最后一次见到和尚是二四年第一个晚上。
他坐在隆江猪脚饭的门面里，穿着略带紧身的西服，屁股那块完全盖不住，豹纹内裤漏了一半在外面，正慢条斯理剔着牙。
和尚是我见过最村上春树的人。
他说话总是很忧愁，一生好像都在下着小雨。
对于和尚，悲伤会将悲伤藏得很深，幸福却会将悲伤无限放大。
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眼光深邃望着对面的圣诞树。
“去年耶稣生日，请我去给他老人家贺寿，就在小学对面的教堂里，来的人倒是挺多，就是没见到他老人家。”
潮州不会下雪，和尚掉在桌子上的烟灰就是雪。
这场雪下了很多年。
“其实只要钱够多，耶稣或者如来都是营生”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和尚说的。
和尚沉默着又点了一根烟，好像想到什么。
“你知道吧，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村子里的冬桂开了”
“可是老哑已经没去看了。”
桂花是栽种在岁月里的一根锚，底下埋着少年时候的尸体。
“还有老英。”
“六月死的那个么？”
“是的，他家门口也有一株桂花。”
后来我见过他老婆，他逢人就说：“桂花开了，桂花开了。”
“我还是不明白。”
和尚提了提裤子，掩盖住他的豹纹内裤。
“你不是写书么？你知道，你不过是一直重复去写自己岁月的几件事，只要读者愿意，你就可以一直写。”
“就是人会在自己的岁月里插一根锚，在后来会一直围着锚走，不管走多远，锚点会一直绑着他。”
人们用自己年少的尸体做成锚点，余生也不会离开少年时画好的范围。
“可是他们没有重复在过往的岁月里。”
在某一瞬间，绳子会突然绷断，然后头也不回地远去。
和尚忧郁地举着冰红茶，看着我。
“你明白吗？”
“我还是不懂。”
“无所谓，我也不懂”
“干杯，祝你新年快乐，放下过去。”
“干杯，祝你放下过去。”
年少时，我见过一道影子，当时不知所谓，跨步而去。
过了许多年月猛然回首。
风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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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索引：
老哑：见;《人说，在孤单的时候，总能知道很多事情》
老英与肥老婶见：《当然就岁月而言，遑论最字》
和尚见：《其实人和狗一样，都是可以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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