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淮中平原,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沉醉在儿子考上县招民师的喜悦之中。
儿子戚小光于一个多月前参加了县招民师的考试,前两天接到乡中心小学的通知,叫戚小光到学校填民师审批表,并在表上附上了相片,后交区里至县上。全乡考上七人,戚小光是其中之一。
戚小光初中毕业在家务农两年了。这次考上民师,他精神为之一振。他盘算着,憧憬着,为自己的未来编织着美好的花环。上小学时,他就有爱看书的习惯,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看了好多本,文学让他陶醉,他发誓要当一名为人民大喊大叫的作家。可惜初中毕业中考,因偏科,没能上中专或重点高中,便回家务农了。这次考上民师,像是在他灰色的心灵深处点燃了一盏明灯,照亮了他朝未来前行的路…………
戚小光的父亲这两天有点反常,平时他除了下地干活,很少出门,这两天他却在村子的干道上走五六个来回。五十出头的他,看上去像六十多岁,脸色黝黑,脸上的皱纹刻满了苍桑。布条拧成的腰带间插个旱烟袋窝,平时走路探头的他,却显得有点挺直了。村里人见他打趣到:你来回走个啥?这种鬼使般的走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好嗯嗯地应诺着。有一村民见了问:听说你儿教书了,你福气了!他涨红了脸,欲掩还迎似的说:是-是,一副淡然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中午时分,戚小光母亲从集镇上买来好大一块猪肉,锅底架起劈柴烧煮起来,木柴噼趴作响,锅的周围升腾起白烟。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引来临居家的黄狗在院前狂叫着,只是不敢向前。庄户人平时是不吃肉的,只在中秋,春节这样的大节才买上二三斤打打牙祭。这次儿子考上了教师,算是光耀了门眉,才破了这次例!
饭罢,戚小光母亲忽然担忧起来:要是上面把小光派到十多里外的村小教书,咋办呀?吃饭要来回跑,也没有个洋车子…………。戚小光父亲抢过话茬,“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把猪卖了,换的钱买个永久牌洋车子,再买一个手表,孩教书,没一个表咋成?如今也成半个公家人了,总得体面些吧!再说了,花个猪钱算什么,咱孩今后能挣!…………”。小光的奶奶也来了精神,“不想来回跑,不如我到学校给小光做饭去,学校还能不分一间屋子,我和小光在校起伙,陪着俺孙子,小光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疼…………”。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近处暑时节。一日,庄西头喇叭里播出一启通知:考上民师的同志于次日到各小校报到,王一民到陶庙、马勇到四铺、张大毛到…………播音者语气庄严而哄亮。戚小光一家正在院吃早饭,自然听得真切,父子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着,头部的血管似要爆裂,当最后一个播完时,也没有戚小光的名字。父子二人懵了,相视着,喃喃着,“错了,错了,肯定是漏播了,这怎么可能呢?…………
到乡小学打听,校长说,所填表已上报区里。到区里找区校办室主任,主任开始推委,叫找区长,区长一脸无辜,叫找主任。主任急了,干脆说,名额被区干部的亲属顶了。(当年三权下放,区里有很大一部分权力)
老实憨厚的父子俩,无奈,无语!返回的路上,父亲长叹一声:老天不公啊!接近村口,戚小光凝望着绿树环伺的村庄,村子外繁茂的庄稼。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丽而又庄严!戚小光的心异常的平静,他思忖到:还是脚下的土地最坚实,最值得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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