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菜园,在乡邻的菜园中间。我的母亲,邻家的奶奶、婶子们,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种,或者摘。偶尔也要带上小孩,帮忙除草,或是浇水。母亲带我去,一般是夏天的午后,瓜菜们渴急了,要喝水。
到了园子里,先四处转转 : 朝天椒比红的花还要红艳;豆角结的稠,像挂面;西红柿哪能直起腰,结的果又多又大,像老母猪下了很多崽。我把刚长出的黄瓜比较了一遍,挑根好看的摘下,在裤腿上蹭蹭,往嘴里一塞,脆脆的,黄瓜味十足,哪像现在大棚里没有见过阳光的品种?
菜园往东20米,有一口椭圆形的池塘。池塘边有柳树,有桃树。绿的树,蓝的天,白的云,倒映在水面上。坐在水面的树枝上,可以看清自己做鬼脸的样子。池塘边有几块洗衣用的石板。站在石板上,母亲先将水桶放倒,待水涌进七八成,拉起扶正,我和母亲抬起水桶,我在前,母亲在后,一步步,缓慢地朝园子里走去。放稳水桶,母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舀子把水往菜根一一送去,洇成一个个盘子大的圆。我看到30岁的母亲的后背也洇湿了,不是桶里的水,是劳动的汗水。
在那时,30年前皖西南的山村,种菜兴园,是一个家庭主妇操持家务的主要内容之一。一年四季里的一日三餐,有几顿离得了那片菜园?
菜园里的菜,多到顾不上吃,勤俭的母亲会有很多办法 : 豆角可以蒸熟晒干,青椒可以剁成胡椒渣,也可以磨成胡椒酱……也会送给有需要的人家。
印象最深的,是堂哥家盖房子的时候,母亲从菜园里摘来一篮子菜,喊我送过去,说是这几天他家干活的人多,菜肯定不够吃。堂哥家与我家只有几十米,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哪像现在我们很少见面,见面也没有多少话要说。有一年,我在他家吃过几顿饭,有盘青椒炒虾米的菜,特别好吃。那天下午我去送菜,路上还遇见一位提着篮子,也要去送菜的婶子。我们一起去他家。帮忙盖房子的,都是左邻右舍的叔伯们,给烟抽,给酒喝,这就够啦,工钱是不要的,没有这个乡风嘛!
也给老师送过菜。我在金星小学上学时,老师们中午要在学校吃饭,米是他们自己带的,菜由我们学生送。谁家没有菜园,七八个老师能吃多少!你捎一个葫芦,我带几根丝瓜,他送几个茄子……还能饿了老师,你说是不?离家之前,有心的家长往往会追问一句 : 给老师送的菜,带了没?遇上端午这样的节日,还会给老师送些粽子,咸鸭蛋。
30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家菜园的左边,曾是堂伯家的菜园,现在,已成了他的墓地,长满了野草。这些年来,我很少回家,也就很难吃到母亲种的菜,至于送菜给乡邻,给老师,也只是回不去的过去,永留在记忆里,提醒我那时的乡风,是多么的淳朴!
2019年5月22日晚于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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