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粥

大年初一，作为新年的第一天，一直被人们特别对待。这一天有很多习俗和禁忌，比如这天是不能乱讲话的，讲错了话，就要“呸呸呸”地吐口水，把晦气吐掉；早晨不能赖床，如果新年第一天就赖床，那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整年都勤快不了。还有大年初一是不能扫地的，扫地会把福气全扫掉，诸如此类的很多。这一天吃也是有讲究的，各地的吃法也各不相同，如山东吃饺子，湖南吃年糕，广西吃甜食等。在我们天台，这一天早上就吃五味粥，中午吃食饼筒，晚上吃扁食。

五味粥是我们这里新年的第一餐，也是极有特色的一餐。五味粥就是将白米、红枣、豆腐、赤豆、芋奶（有的用番薯）混合煮成的粥。这个粥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实在简朴之极，只有素菜而没有荤肉。如果以我们现在的口味，我觉得至少放一根肉骨头，粥就煮起来更有香味。然而在天台，这一风俗雷打不动，每家每户都这样吃，年年如此，代代如此。他们特别挑在大年初一吃它，应该是有更深的内涵和寓意。

五味既指五种食材，即白米、红枣、豆腐、赤豆、芋奶，也指五种味道，酸、甜、苦、辣、咸。五味粥里的道味有咸有甜，象征着五味杂陈，这也是人生最基本的味道，潜藏着深奥的佛教思想。

一般由五味粥，我们很容易想到五福，五味就象征着五福。“五福”这个词最早出自《书经》和《洪范》，说的是人生中共有五种福气，分别指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古人认为，五福齐全、五福临门才是十全十美，才是世俗人生的至高境界。新年门楣上经常贴着喜庆的红纸，红纸上书“五福临门”字样，以祈求新的一年有好的运气。天台人吃五味粥，大抵也有这个意思，就是希望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顺顺当当，人生路上官运亨通、好运常伴。

据说五味粥原来出自于僧寺。这跟我们这里的一位名和尚济公有关。济公出家到国清寺做和尚，当时国清寺里吃的是大锅饭，那些烧饭僧仗着寺院香火旺盛、粮食充足，烧起饭来大手大脚，毫不吝惜。地上、锅边总是散落着一些米粒、红枣、或赤豆之类的残羹。济公觉得可惜，将这些东西捡起来，洗净晒干，收进罐子里。有一年饥荒，济公将收起来的杂粮和在一起，煮成粥，给大家分食，不少人因此获救。后来寺里为纪念济公的善行，也形成将五种食材混合做粥的习惯，并命之以五味粥。因为天台向来是佛道并重之地，民间人人向佛，故而五味粥也在民间流行开来，并规定于大年初一熬煮，以此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同时也让人们谨记粮食的珍贵，切不可随意浪费。

环顾台州七市县，我们会发现，天台一地，不论城乡，家家都有正月初一煮五味粥的习俗，而其它地区却很少有人这样做。这使得天台这座小城更显得与众不同，处处飘着佛禅的香味。而五味粥的素餐，正好可以做为虔诚的香客的食物。

天台的五味粥比较奇特，而它的做法更加奇特。它不是由普通的家庭煮妇做的，而特地规定由男主人熬煮。

天台男人比较大男子主义，不喜欢做家务。然而大年初一这一天的五味粥却必得由他掌勺，平常做惯了甩手掌柜的男主人，这一天必得早早爬起，将粥煮好后，才喊全家人起床。据说让男人在新年头一天煮粥，是让他们体会一下妻子一年做家务的辛勤，体现男女平等。

五味粥的食材一般在头一天就准备好了，番薯已经削了皮，芋奶已经刨了毛，豆腐、大米、红枣早已准备好，只等着第二天切细下锅。

名为五味粥，它还真不是单一的，不像普通的粥，只有甜口的，或是咸口的。五味粥里味道很丰富，且还不会融合，各成口味。其中红枣是甜的，枣肉包在厚硬的皮中，油盐不侵，每一粒小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王国中，甜甜蜜蜜。赤豆也是，别看它小小的，它却特别硬气，不像绿豆，一煮就烂，它仍然是石子般的一粒粒，只有你牙齿咬它时，才能感受到它的柔软和温情。芋和番薯虽然敞开了胸怀，但也还保留了独特的风味。只有豆腐，完全融入了咸粥中了。豆腐在水中不停地煮，都变成蜂窝似的布满小孔了，这时候的豆腐更软烂更入味，会有一种特殊的豆腐香。五味粥既甜又咸，各种食材都在大米做成的粥中包融，体现着天台的和合精神，它们和而不同，合而有别。

五味粥做好后，不能马上舀起来吃的，它的第一碗应该献给灶司菩萨。不管在农村还是城市，以前每家都有土灶，灶头上有时会贴一张大红大绿的灶神。每年妈妈都会在灶头的平台上放上一小碗的五味粥，而前面则点着两支红蜡烛，那烛火在微暗的厨房里飘荡摇曳，在神的面前，彰显着人间的烟火。

妈妈照例会在菩萨前合掌而拜，口中喃喃有词，意思大概为请菩萨保佑我们一家老少生活安康，快快乐乐，并请它过来吃吃点心等等。

第一碗给菩萨的敬了之后，其余的就随便家人乱搅了。于是大人小孩老人，一个个拎着碗排队舀粥。有时候他们端出去吃，跟邻居们站在一块。在新年头一天，每个人手里端着同一碗粥，站在墙根下，或站在井边，哧溜哧溜地吸着，这也是非常有趣的现象。

五味粥一般多做一点，不给一餐吃完。吃剩的五味粥就在中午热起来，与烙热的饺饼筒一起吃。一头干，一头稀，一头鲜香美味，一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于是大年初一的午餐就这样在平淡又美好中度过了。

在人们的生活中，还有另外一种五味粥，即腊八粥。因为粥里放了八种东西（有说七种），而讲究五味俱全，所以又叫八宝五味粥。这种腊八粥非常流行，风靡于大江南北。在十二月初八那天，我们天台的很多寺院也会做腊八粥，赠送给门徒和善男信女们吃。传说喝了这种粥后，会得到佛祖的保佑。

但这两者有很大的不同，不论是做法还是寓意，都有各自的特点。而真正属于我们天台特色的是正月初一吃的五味粥。

五味粥味道不错，做起来又简单，所以有些人家平常也吃它。但平时吃时，就不那么讲究了，在粥里会放很多东西，比如说一根很香的骨头，比如说自己喜欢的菜或肉。这时的五味粥更符合现代人的经济和口味。

但是在正月初一那一天，我们是绝对不会乱来的，我们严守着那朴素的五个食材，绝对不会加肉，这一边体现着人们对传统的尊重，一边也寄托着人们美好的祈愿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