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阿信罕见地红了眼眶，我们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店里只剩下我们最后一桌客人，电视里面穿着绛紫色西装的短发播音员还在反复强调有关台风“烟花”路过山东的相关消息。
谁也没有先举杯，也没人说现在已经很晚了，窗外，头顶的乌云都被拧成一团，本来就黯淡的天空此刻变得更加压抑。在云层后面，月亮拼了命地也没能钻出头来，只能任由它们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又厚又重地压在天上。
“很晚了，喝了这杯，我们也该散了。”胖子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又浅浅的斟上一层，雪白的泡沫沸腾着爬向杯沿，却又在马上靠近的时候一个一个地破灭。
“胖子，”阿信把杯子反过来扣在桌子上，“喝完了，我们就散了吗？”
“又不是见不到了嘛，以后还可以常聚的，你说对不对啊胖子？”还没等胖子说话，东子便笑呵呵地起身要来拿阿信的酒杯，“来来来，再喝一杯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信不说话，胖子也不说话，东子尴尬地缩回手，又一屁股坐回了位子上。柜台后面，老板打着哈欠用手机外放郭德纲的相声，“手榴弹是贵，要是一块钱六个，我先扔你一百块钱的……”
老板被逗的“呵呵”地笑，窗外开始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混着马路上的浮尘在店外的落地玻璃窗上砸出一圈圈暗黄色的污渍，远处居民楼上传来女人们大喊着收衣服的声音。
阿信从胖子手里接过瓶子，仰起脸来“咕嘟咕嘟”地灌下大半，橘黄色的酒液洒在桌子上，“嘶嘶”地冒出细密的白色小泡。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只有郭德纲洪亮的嗓音和窗外雨水的声音混合着充斥在店里，老板手里握着苍蝇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
或许真的和阿信说的那样，散了，我们就散了。在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在群里说着笑着，忽然又一齐沉默了下来。我们好像被一阵叫做“毕业”的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地。东子留在北方，而我如愿以偿地去了南方，胖子被安排出国，就连最不愿离开的阿信也决定要去边疆。
后来，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怎么分别，只记得阿信在雨里哭成了泪人。凌晨两点的商业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人特意来见证这样的一刻。
现在我坐在南下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的铁轨，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或许分别真的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群人抱在一起，在最欢乐的气氛里释放着最悲伤的情绪。不会的，只是平淡，平淡地像是周末放学一样，好像下个周一我们还会在学校碰面，哪怕我们都知道可能今后会很难再次齐聚。
每个人的属性都是流浪的不是吗？没有人会真的放下行囊。我们在原地流浪，在远方流浪；我们在如潮水繁华的地方流浪，也会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流浪。
火车一路向前，我们得到着也失去着，所有的过往都在轰隆隆的车轮里，被碾成了细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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