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带孩子们一起读李商隐的《无题》，本来觉得这是一首早已烂熟于心又再普通不过的爱情诗了。没想到上课的过程中，读着读着竟然有了另外一种感动。
我不知道义山的这一首是否为亡妻所做，但历史上李商隐和妻子确实聚少离多，这从李商隐的诸多诗句中都可以窥见些端倪。比如《为有》：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再比如《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正因为聚少离多，所以才有“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感慨。“东风”本无力，百花却依然凋零殆尽。可见作者心绪不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既是写思念的无休无止，缠绵悱恻，又让人感觉不到爱情的绝望。诗中的主人公似乎仍然在等待。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这两句看似寻常，却又从不同角度写尽爱情的模样：拂晓时分，一夜孤枕难眠的妇人，枯坐到天色微明，想要对镜梳妆，却黯然地发现已有几点青丝转白。而同样饱受相思之苦的官人，也只能在清冷的月光中反复吟诵着那离人的诗句。
曾经我以为“蓬山”就是蓬莱仙岛，可是前三联都在写相思，为何最后一联要提到蓬莱仙岛呢？会不会在蓬莱仙岛住着他的心上人呢？我查阅了相关注释，果然：蓬莱山，传说中海上仙山，比喻被怀念者住的地方。在李商隐的另外一首《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中有这样的诗句：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刘郎”——相传东汉时刘晨、阮肇一同入山采药，遇二女子，邀至家，留半年乃还乡。后也以此典喻“艳遇”。原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是写恍惚迷离中一时的错觉与幻觉互生，随之而来的便是室空人杳的空虚怅惘，和对方远隔天涯、无缘会合的感慨。尾联再次借刘晨重寻仙侣不遇的故事，点醒爱情阻隔，“此去”便遥遥无期，只能寄希望于“青鸟”，也恰恰与首联形成呼应。
唐代以来，有的诗人不愿意标出能够表示主题的题目时，常用“无题”作诗的标题。而李商隐一生留下无题诗多达15首，可见内心难言之隐之多，以致无人诉说。“一代文宗”元好问曾经在《论诗三十首》写道：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色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意思是说写诗的人总爱“西昆体”推崇的李商隐诗，但遗憾的是至今无人像郑玄注经那样来为他的诗作笺注。李商隐的诗精工清丽，寓意隐晦，用典又多，素来难懂，但确有独特的艺术魅力。“独恨”惜其过于晦涩。“独恨”的语气不像在责怪李商隐，却是有嗔意的微词。其实不是无人愿为它作笺，而是对这样晦涩的诗无人能把它笺释清楚。那么又该怨谁呢？
当然谁都不必埋怨，诗歌原本就不是拿来注解的。而诗人词人的经历、心境确是独一无二的，不必解，也无需解，我们只需要记住义山的这一片钟情便好，只需要被它感动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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