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前一阵子看钱穆,有人这样说: 他如此陌生,但是人们记得他是因为他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是如此的触手可及。
过了几日再咂摸这句话,脑海中便莫名的想到了张国荣,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这大概是我们集体缅怀张国荣的理由,尽管是以艺术的名义。
以我个人而言,张国荣的时代毕竟太遥远了。现在我们只能依靠残存的声音影像来追忆哥哥张国荣的音容笑貌。以艺术之名纪念张国荣或许有些片面,真正令人魂牵梦绕的是环绕在张国荣内心深处的邪魅。
大凡天才,似乎便都要在自己的时代受尽冷眼和嘲讽,然后在后世得到众人的加倍补偿。因为大家都明白:天才是个稀罕物,少年时的不世之才万年多碌碌,晚年时的大家年少时亦阅尽庸才的蹉跎。难得如张国荣,二十一岁出道时能驾驭的住少年郎,年入三旬亦能在各个角色间驾轻就熟。所以上天对张国荣,较之其他天才便多了几分垂怜,也多了几分苦难。
以94年的《东邪西毒》为界:94年前的张国荣眼睛清澈干净,自带着少年的天真和纯良。他的演技和行为举止兼具着庄严神圣的绅士风度和孩子般的稚气,此时站在银幕前的他仿佛已然置身在他更熟悉的舞台上,而他的努力更多的也是为了迎合台下的观众。
《1001夜》里有个故事:一个老渔夫捡到了一个瓶子,瓶子里的妖怪因为其他人见死不救背信弃义所以要杀死老渔夫,老渔夫说道: “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钻到瓶子里的。”
……
后面的情节很好猜:妖怪被渔夫哄到了瓶子里,然后继续在瓶子里关着。套用这个故事,彼时张国荣的表演更多的像一直努力企图缩入瓶子里的妖怪,而导演和观众们则是瓶子外面的渔夫,所以张国荣每次迎合性的表演总显得有些拧巴,还顺便成就了他人。人们更多记住的是《倩女幽魂》里王祖贤的惊艳,《英雄本色》里周润发的豪迈以及《东成西就》刘镇伟的跳脱。
唯一能称得上个人成功的:90年的《阿飞正传》让张国荣拿奖拿到手软,但人们都知道,台前的完美塑造和制作方面的功勋只属于在幕后运筹帷幄的王家卫。
1994年《东邪西毒》上映。忽然间,人们开始喜欢上了那个眼神迷离行为乖张的欧阳锋。随后,拍自95年的《霸王别姬》,和97年的《春光乍泄》渐次出品,人们在电影里享受着张国荣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魅力,自然也能感受到他与日俱增的个人化倾向,嗯。 94年的张国荣可谓之“演什么像什么”,94年后的张国荣便是“像什么演什么”了。90年的《阿飞正传》王家卫便努力开发张国荣身上隐藏的忧郁(感觉王家卫手下的演员在银屏前都有些忧郁的倾向,看看梁朝伟),对于94年《东邪西毒》里自带原罪的欧阳锋张国荣亦能游刃有余,把欧阳锋骨子里的狠辣生生内化成了愤世嫉俗和承自阿飞的不羁。
《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对段小楼的凝望只需三两个眼神便做足了,柔声细语间也能保持着旦角的媚态,当他望向菊仙时充满夺去情人的愤恨间竟也能流露出几分乞怜之意……
而且,能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还得把言谈举止间的每一口优雅都吐出来,并不容易。
到了《春光乍泄》,同性之间的爱恨纠葛就好像是张国荣向世界的宣言,所以气氛颇压抑——当时关于张国荣的非议挺繁杂。
彼时,电影里的张国荣以一种绵软倦怠的语调描述着角色们的前世今生,又仿佛是在说他自己,说他自己的命运轨迹。你没法不被他吸引进去,无论是他歌声里的性感亦或电影中的悲情都带着黑色的魅惑。他没有太高难度的念白,只是依靠柔声细语的腔调和细致的表情变化和一两个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便可把整个人物撑起来。
最后便是,人们通常会说:“嘿我们去看《左右情缘》吧。”实际上真实的内心想法是: “嘿张国荣不错呦……”
所以,2003年张国荣仙逝时闻者才会怆然。与其说张国荣死于世间的非议,倒不如说张国荣死于自己内心的黑暗。然而正是由于带着优雅的黑暗张国荣才能在艺术的圣殿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循着梵高茨威格海明威们的足迹,和末日黄花的香港电影一起湮没了。
张国荣:半生少年半生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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