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带着铃铛一路径直往东边去,前路坎坷而险峻。
继续往前就看到了一片平静的海。铃铛想:天下的海皆如此,为何却唯独这片海有自己的名字唤做无梦。没有人知道海的来历,只知道海里有尘封已久的海怪,海怪活在传说里却又让人产生难以抗拒的敬畏。大家都害怕极了,很小心的背贴着崖边的礁石挪动着。
铃铛是同龄伙伴里年纪最小的女孩,这次是她偷跑出来缠着桃花带她去冒险,只有六岁的铃铛挣脱了父母的喋喋不休让她觉得自由和畅快。银白的小布鞋小心翼翼的挪动着,那是妈妈给她的生辰礼物,是她哭着喊着跟妈妈一起去集市买来的。银色的丝线在余晖中显得危险又美丽。看着脚下铃铛走了神,一个打滑身体不住的跌下崖去,海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水气。一团黑色的像云一样的东西迅速升起来接住了她。
铃铛唤醒了海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海怪,不像故事里那么吓人,也没有臆想中的美颜,甚至有点普通,最让人害怕的事就是这样了吧,铃铛这样想着,海怪竟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一向有主意的桃花此刻也慌了神,不是看见了传说中的海怪,却是因为这个海怪的模样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瞬间想起原就不丰沛的快乐时光。
是阿齐吗?碎片的记忆翻涌而来,桃花的眼睛酸痛心里也闷闷的,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阿奇做错了什么,要被启明寺的大和尚这样永远尘封在这漆黑的海中。阿奇小心翼翼的把铃铛托起到崖边,没有再看桃花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又消散在深沉的海面上。
东边的启明寺在夕阳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桃花看着远去消散的水气又沉默了许久。明天桃花就十八岁了,过了十八岁就不能在等谁了。启明寺的光温柔的让人想哭。桃花回过身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我想去启明寺看望一个朋友,铃铛你是否要跟我一同前去?若不去也无妨,且先行而后我们别处相逢便是。铃铛却不在乎去哪儿,只天真的问道:是哪个哥哥姓甚名谁?是否是桃花姐姐的情缘?或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戏文故事不行?桃花并像戏中那样娇羞的生起气来,反而是温柔的摸摸铃铛的头,答道:那一起来便是。
两个女孩艰难的走到了启明寺门口。桃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门。庭院中间依然盛开着桃花未见凋零之色,净为这单调朴白的佛寺增了一抹人间的颜色。大和尚静坐在庭院中央的石凳上,桌上放置着两杯汤色清澈的茶,微风下冒着点点热气,像极了等待她来一样。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未落在她身上,而是望向屹立在层层台阶后的阁塔。
桃花看向阁塔,眼中忽增一丝凌厉,问:还是不允吗?
大和尚听到桃花的声音后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再做答,以此作为回复桃花的答案,期望她能像每次一样行礼后返程。
然而桃花这次却没有走,她从身后抽出一把软剑直向和尚刺去。大和尚像是做好了准备一样,起身接招却也不伤她,只放任她痴缠。
铃铛鬼精似的早早的躲在一边,这会儿看缠斗意会到了桃花姐姐想见的人大概被关在了阁塔中。她偷偷的喊着台阶后绕到阁塔前。铃铛想:这是关押着桃花姐姐心上人的阁塔。一把撕开阁塔的封印然后溜了进去。
这里哪有什么心上人,只有一盏枯灯和一本佛经,还有阳光透过窗子映照着满屋飘散的尘埃。铃铛泄了气,只听身后有个清灵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桃花心里一怔。为了听到那清澈的声音,她仿佛已经等待了几百年。轻盈的身体向上腾空,踏着庭院中间的那颗属于人间的桃树,将身形幻化成万千桃花瓣飞向那声音的源头。漫天的桃花飘凌又落下,桃花不再是那个害羞到不敢说话的小小桃花精了,这次她不想再放手了。
桃花紧紧抓住她的心上人,一路飞飞到无梦海边的礁石上,他却一言不发。一路上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有一种情感要冲破他的胸膛。目光从未离开过牵着她的手,终于是停下来了。他原本清澈的目光里也还是蒙上了灰。他说,我必须回去。他们还是会来带我回去的。说着他抬手缕了下桃花翻乱的发丝。桃花眼睛红了,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感觉围绕着她,她带着哭腔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的花期到了,你牵着我,你牵着我的手,就能和我一起变成桃花,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们了,我带你去碧桃坞、去青鹿岛,去找最好的仙泽福地,你可以看你想看的书,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花期真的到了,这是桃花的十八岁。粉白色的花瓣像羽毛一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包围了无梦也包围了他和桃花。桃花从礁石漂浮到了天空,原本黑色的头发变回了银色,朴素的衣衫成了一袭红色夺目的长裙,在无梦的点点波澜下显得格外动人
我的桃花真美啊,他握紧了佛珠心里这样想,指尖还有刚拂过她发丝的冰凉的触感未散,这样就够了,这样甚好。
桃花像是完成了一个成年的仪式,回复了她可能原本应有的样子,内心雀跃着也焦急着想赶快带她的小和尚走,转身刹那却看到他一跃入无梦,像是不曾为桃花起过一丝波澜。
桃花在原地怔怔了很久,直到天空落下了夹杂着花瓣的雨水,她耳边响起大和尚望着她叹息说出的那句话,才真正的哭起来。
终于寺里的和尚们还是把他的尸首带回寺中,桃花一身红色长裙像极了新婚喜服,她在寺中长跪着呜咽着,求你们让他跟我走吧,一遍又一遍。
寺里的人们给小和尚盖上棺木,不去听桃花的哭喊。棺木停放在阁塔的佛前,佛前供奉着一盏枯灯、一本佛经还有他的尸身。桃花了然。这是他毕生夙愿,自此无言,化成寺中桃树的元灵,常盛常开。
大和尚说:因果报应无穷尽,奈何世人不愿醒。此刻无梦的海上像是什么都不曾有过的平静。
结束了 这是我的梦 醒了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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