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理性到来之前,用以丈量童年的是听觉、嗅觉和触觉。”
这部堪与《美丽人生》相媲美的影片,在一开始就给我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理性是黑暗的?如果理性是黑暗的,为什么我们还要去追寻?
整部影片与其说是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不如说是向我们展示了三种世界的对立,两两对立的世界之间,有如此巨大的鸿沟。当我们明白其中难以逾越的距离时,答案就自然而然浮现。
第一种,是观念世界的对立。小主人公布鲁诺的父亲,是一名德国纳粹军官。当所有人在舞会上庆祝他的晋升时,他的老母亲却不愿正视自己的儿子,直到病逝也没有再见一面。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出场,男人们就伸出右臂凝视高喊,似乎光芒万丈。人人都敬仰着的人,老母亲却为他感到心寒和痛惜。后来他的妻子在得知自己仰赖的丈夫,执行的是奴役和焚烧犹太人的任务时,泣不成声,拒绝再让他碰自己。
这两位敢于对抗的女性,用单纯的善良,站在了为德意志民族复兴的伟大使命的对面。
观念,是人想象出来的,凡人为的必有虚伪之处。当我们追问“什么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陷入了观念的世界,比如什么是人生的意义。和电影相关的话,如什么是国家,什么是民族,什么是正义、公平。
观念可以被捏造得高尚,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就像一场传销洗脑,会有无数观念灌输进来,究其实质却空无一物。一旦我们身陷其中,就成了观念的傀儡。而观念可以由掌握话语权的人任意解释,从一个侧面出发走向邪恶,却用正面的光明迷惑大众。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构筑了一个理念的世界,我看这不是理想国,是最不理想的国。
第二种,是成人与儿童世界的对立。布鲁诺和小伙伴们作出飞机飞翔的姿势追逐,用手势比出机枪突突突对打,而大人们在真实的世界里用这些上演杀戮。
布鲁诺在新家没有伙伴,一个人在树下荡秋千受伤,是家里的犹太奴仆包扎的伤口。也许是家人态度的耳濡目染,布鲁诺和他交谈的语气并不是很客气,可最终还是说了声谢谢。犹太仆人居住的后院是大人不能去的肮脏的地方,对布鲁诺却是个探险的地方,充满神秘感和诱惑力。
就像《小王子》里写的,大人看到的是一顶帽子,孩子画的其实是吞了大象的蛇。当大人们都说不就是一顶破帽子吗有什么好看的,孩子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我们原本无限接近于道,那就是我们的赤子之心,只是渐渐失去,渐渐远离罢了。
遗憾的是,这两个世界并非绝对对立。布鲁诺的姐姐在家教老师的教育下,捧着看起德国年鉴,扎着双麻花,墙上贴满了宣传画。布鲁诺虽小,却因亲眼所见的集中营生活,与课本上、宣传片中的存在矛盾,不禁产生了怀疑。
孩童的世界会渐渐扩大,直到与成人的世界交汇。这两个圈子里上演的,大多数是同类项相合并的故事,不论有什么糟粕都被完全吸收。
真正的勇士,应当是指能够笃定自己的价值观,坚持内心想法的人。我的世界会与你的交汇,但我只是路过,你的轨迹不会被我复制,我们还会渐行渐远。
第三种,是每一个人所身处的世界。当布鲁诺为了探险,穿过树林,走到集中营的边缘,见到了施穆尔的时候,就是两个世界的相遇。
这也是影片中最让人揪心的地方。施穆尔的眼睛里没有身处集中营的绝望,因为八岁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如何。他的眼睛里也没有恨,没有埋怨,没有嫉妒。就是这什么都没有的眼神才让人觉得,命运是多么无情,让人难以忍受。
每一次短暂的聚会,施穆尔问的都是有没有带吃的来。而布鲁诺以为这个营地里的生活充满乐趣,大家聚在一起劳作娱乐,不像自己那么孤单。布鲁诺问施穆尔在玩什么游戏,一吹号子就要集合。布鲁诺穿着小西装,与穿着条纹睡衣的施穆尔隔着铁丝网对谈,下象棋。铁丝网的两边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可以跨越,却永远融合不了。
有个公益广告的主题是:他们有着相同的年龄,却有着不同的世界。对山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幼儿园有多远,父母的关爱有多远,不可同日而语。另一则公益广告便是那个小乞丐羡慕别人的新鞋子,却不知道穿着漂亮运动鞋的人是个瘫痪,羡慕他的自在奔跑。
所谓人人生而平等,只是“应该享有的权利平等”,不是“已经享有的权利平等”。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的是命运安排,有的是自己选择。不管是命运还是个人,一个小小的安排就足以让两个世界之间天差地别,足以让一个沐浴阳光,让另一个瞬间崩塌。
布鲁诺最终进入了集中营,为了帮施穆尔找“失踪”的爸爸,两个小男孩牵着手,在隐约的恐惧中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焚烧室的大门关上,门外横七竖八挂着犹太人脱下的条纹睡衣。
不管哪一种世界之间的对立,在这一刻都被化为灰烬。然而,我看到这最后一幕时,心中并非悲痛,或是为布鲁诺惋惜,而是满满的感动。
那些凌乱破烂的条纹睡衣,如同一面面醒目的旗帜,告诉我们,丑恶的只配躲在门后化成虚无,真善美才值得人们凝视和纪念。这个世界也许有战争,有集权,有黑暗的尔虞我诈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一想到人类还有诸如反思、童真、友情等美好单纯的品质,我就对世界充满了希望。
而理性,不仅无法代表这些品质,相反,在这些品质散发的人性光芒之下,显得黑暗和自私。
在影片中,施穆尔一直身着条纹睡衣,虽然布鲁诺直到最后一刻才穿上条纹睡衣,我认为片名所讲的男孩,指的就是布鲁诺。比起施穆尔无法反抗的人生,布鲁诺则是主动穿上了条纹睡衣,在两个世界之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即便这个选择把布鲁诺带向了死亡,谁也没有资格说,这只是孩子的贪玩好奇,无知无畏。
片中有一帧画面,定格在布鲁诺仰望着树木间洒下的光辉,眼神是那么深邃,仿佛在尽力吸纳着人世间的光明和温暖,并为此而感动。孩子感受到的世界,最为直接也最为真实,他们所信赖的东西也最为纯洁、不可撼动。
我们沉浸在自己的圈子里,想着规划,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步步实施;计算着利益,小心权衡着自己的得失;面临着抉择,依仗着自己的逻辑分析。
我们已经多久,没有用听觉、嗅觉和触觉来丈量这个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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