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楼回家,闻到一股辛香味儿,我抬头一看,五楼的牛奶箱上放了一把艾草。
站在那儿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熟悉的植物、熟悉的味道,我好像又闻到了那久远的太阳味的粽子。
上小学时,到了收麦季节,学校都会放假,让我们回家帮着大人收麦子。
开始看到满地的麦子,我都兴奋得不行,好像是满地的黄金。
可到了地里割麦子,看到不再是黄金,而是一根根带刺的“讨厌鬼”,让全身奇痒,恨不得把皮肤抓下一层。
割麦的速度也慢得不行,但到北地那块麦田,我和姐姐都会不由得加快速度,因为奶奶总指着麦地头说:“这块麦割到头,就看到艾草了,过几天就可以吃粽子了。”
这块地的北头,长好多艾草。
听到粽子,我们就弯下腰,加快速度,好像艾草里藏着粽子。
麦子收完,刚回到学校两天,奶奶就把大门、厨房门、牛棚等门上都插是艾草。
我放学回来,先垫着脚先闻闻,然后再大吸一口,整个胸腔里都清香味。
“奶奶,粽子做好了吗?”我流着口水问。
“还有两天,看你馋的。”
“那你咋把艾草挂门上了。”
“提前挂上,好驱蚊虫,迎端午。”
门上挂上艾草,奶奶让父亲去街上买米和红枣。
那时家里一年四季都是吃面,很少吃米。也只在端午节这几天也能吃上米。吃米对那时我们来说,简直是比吃糖果还甜。
奶奶到几里之外的小河边去采芦苇叶。
我们好几次都要和奶奶一起去,她就不肯。说那儿有水妖,专吃小孩。
长大了才知道,那条小河淹死小孩。奶奶怕我到那儿玩水,才吓唬我们。
芦苇叶采回来,奶奶会让我们洗,洗好了,再拿到太阳下晾晒。
“奶奶,晒它干什么,包粽子时还会湿的。”我不解地说。
“晒过就有太阳的香味。”
那时感觉奶奶好厉害,能把太阳包在粽子里。现在想想,奶奶不仅厉害,还有诗意呢。
叶子晒好,再把米泡十来个小时。晚上,奶奶、母亲、两个姐姐和我,开始包粽子。
奶奶的双手格外灵巧,很快捆了一堆,我们翻来覆去,还是没能把它们捆好。没过多久,几片叶就碎了。
母亲试了几次,也包不好,就起身干其他的活去了。母亲不喜欢干家务活,就喜欢在地里干农活。
我不再包,就看着奶奶灵巧手绕来绕去,趁奶奶不注意,把糖水泡好的红枣塞到嘴里,偷偷地吃着。
“馋虫,别把枣核吃下去。”奶奶慈祥地看着我。
呵,啥事也不能瞒过奶奶的眼睛。
奶奶坐在灶前,把柴火烧得通红,锅里清香一点点向外飘散,也把我肚子的馋虫给引出来。
“奶奶,啥时候能吃,我都闻到香。”
“快去睡觉,明天一觉醒来,就能吃了。”
“我等不到明天,现在就想吃。”
“你们仨快去睡觉,明天还上学呢。”父亲沉着脸喊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我把口水咽到肚子里,不情不愿上床睡觉。
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对我们特别严厉,他的话我们不敢不听。
第二天醒来,满院子都是太阳的香味,再和艾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这就是端午节的味道。
父亲,给我们一人一个粽子,说:“先吃完再上学。”
我看不懂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还在生昨天的气。“快吃吧,我刚给热好。”
我大吃一惊,长这么大,还没有见父亲烧过锅,做过饭。他竟然给我们热粽子。
我吃着带着香喷喷的粽子,太阳、芦苇、大米、红枣的香气留在嘴里,肚子里,说话里都有太阳的味道。
父亲又拿出一大包,让我们给爷爷送去。
那时爷爷在另一村子开诊所,我们到时,有两个人那儿看病。
爷爷接过粽子,直接拿出来两个给那两人吃。“我孙女送来的,你们尝尝,它们有太阳的味道。”爷爷回头对我们说,“快去上学,别迟到了。”
我们带着满身的粽香朝学校跑去,那天早上,书念得特别大声,好像书里也藏着太阳的香气。
我从五楼拿了一棵艾草挂在门口。打开冰箱,看到几十来个粽子,它们用塑料纸包装得非常精美,有鲜肉、咸蛋黄,但我怎么闻不到儿时的太阳味的粽子呢。
奶奶、父亲、母亲您们明天也要再另一个世界里吃太阳味道的粽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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