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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在清明

思念在清明

作者: 桃夭659 | 来源:发表于2023-04-15 21:02 被阅读0次

等到四月祭扫的时节,

绵延的雨点催熟了枝上的杜鹃,

缭绕的雾气隐没了翠绿的青山,

远方的归人卸下了厚重的行囊,

思念就开始为清明染色。

                                ——题记

              一排米粿白

作为最直观的视觉符号,颜色总是带着特有的文化烙印,构成人们对节日的记忆。又到清明雨季,除了春天无差别洒下的绿意,我试图用某种颜色来描摹出独属于清明的思念。只是,不同于春节时街头巷尾的红、中秋时天上人间的黄,对于清明,似乎找不到一种颜色可以作为标志,或许因为思念的色彩向来多元。

像往常一样,清明节这天奶奶会在六七点钟就到店头街上那家老店买上热乎乎的米粿,只因此时的米粿刚从数万颗珍珠般的大米被重塑为一整块洁白的玉砖,颜色最为透亮。老店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娘,每天天微亮时,由一块块儿木板拼接成的店门的缝隙就开始透出光亮,那是大娘开始制作当天要卖的食物了。等街上开始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大娘便拆开门板,把其中两块儿铺在两条木凳子上,就这样变成了打开门面的一张桌子。老店没有招牌,甚至也没有固定的产品,只知道在不同的节日里大娘总会制作出最逢时的客家传统美食。淡紫色的芋子糕、绿油油的三角粽、金灿灿的灯盏糕,随着季节而变化的浓郁色彩装点了乌黄的老旧木门,而到了四月清明,衬着木门的颜色就变成了亮眼的一排白色。

米粿的洁白是清明最显眼的色彩,正如软糯的质地让它有了千变万化的形状,蕴意丰富的米粿在清明节扮演了多重角色。它是祭扫时不可缺少的贡品,也是客家清明午宴里必做的菜肴,更是这个被思念填满的日子里最独特的仪式感。每次奶奶收拾我们要带上山的贡品香烛时,总是会往里面放上两根米粿,让我们爬山时充饥。只是想想出发前早餐吃的米粿沾白糖、祭扫完后午宴必有的的韭菜炒米粿,相比之下这根寡淡无味的素白米粿就逊色许多了。而更多的时候,米粿是作为放在先人墓碑前的一道贡品,当洁白的米粿落满香灰,祭扫的人们便会觉得故去的先人已经品尝到了食物。

祭扫结束后,荤腥要用红袋子装好带回家去,制作成午宴上的主菜,而米粿就留在墓地前的草地上,几天之后化为白米浆,融入泥土。如此这般,也算是带去了后人的思念罢。

              一抹杜鹃红

按理说,清明节前后的一星期都是可以祭扫的。但是我们家每年祭扫的日子都是清明节当天,从不例外。只因为半生吃素的太婆去世后骨灰放于朝斗岩上的佛塔中,常年由僧侣看守,只有清明节这一天骨灰塔才会打开紧闭一年的大门,迎接山道上络绎不绝的祭扫民众。

浓密的山林成为了爬山者的天然氧气瓶,一路山道伴随着一路清新。相反,到达山顶后的那座三层骨灰塔却是令人喘息不过来的地方。熙攘人群、闪烁烛火,是浓密的烛火呛溺了人,还是深沉的思念熏红了眼?十岁出头的孩子是不知道答案的,那些白嫩的手中举着的鲜红杜鹃独独开辟出了一方欢乐天地。在客家汀州,杜鹃花又被叫做“扫墓花”,清明前的一场春雨就能让它一夜间遍布山林,而在被人们摘下后的朵朵红花就注满了思念,成为放在灰暗墓碑前捎去音信的使者。

然而,杜鹃在孩童的眼中尚与思念无关,不止因为彼时未学过“杜鹃啼血猿哀鸣”的诗句、不了解杜宇泣血的传闻,更多的是因为在漫长的攀爬过程中,长辈常以“到了山顶就给你摘杜鹃花”作为诱惑,让还不懂何为思念的孩童把祭扫当成了一场“挑选最美杜鹃花”的春游。小时候,我总会把摘回家的杜鹃花养在矿泉水瓶中,而它总是难以避免地走向凋落。幼时不懂自然兴衰的规律,只想强留一切喜欢的事物,总是耍赖地要求父亲像伺弄阳台那些兰花儿一样为我留住这抹红。当父亲已经慢慢从青年走向中年,他也还是习惯为我在山顶折一簇杜鹃花。每当接过杜鹃花时,我总会恍惚自己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总角少年。只是,我已经在那些不可避免的失去和离别中学会了思念。

每一年都要走过的漫长山道上,杜鹃花和我一起倾听了父亲在太公太婆疼爱下度过的童年往事,每当祭扫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相片上的人如何为放学归来的父亲炒熟一碗花生米,想起那个慈祥的面孔如何在夜里轻掖父亲的被角,想起太公把软烂的菜叶留给太婆而自己吃菜根的故事。年岁渐长,懂事之后的我已经将清明祭扫作为了为人子孙的一份责任,也在父亲的故事中一遍遍回忆先人的音容笑貌。

从幼时跟在爸爸身后恐惧草丛里会不会跳出毒虫猛兽,再到如今我带着远道回来祭扫的叔叔姑姑们去找墓地,唯一没变的或许是手中那一簇簇被思念染红了的杜鹃花。每年清明,在骨灰塔祭祀太婆时,我都会在佛塔外折一枝杜鹃花,等到了三公里外的另一座山头时再放到太公的坟墓前。

山水遥遥,花寄相思。在漫山遍野的红色杜鹃花中,哪一朵藏着她要说的话呢?

            一山墓草绿

祭扫前一晚,父亲会找出用报纸一层层包好的镰刀,开始沉默地磨刀。“刷、刷、刷——”镰刀的刃在与石块的沉闷摩擦中亮出一点锋芒,足以割去坟头上那疯长一年的杂草。

小时候,父亲总是站在太公的墓前对我说,地上的野草是泥土里的亲人留下的思念。

“那为什么要割去思念呢?”

“告诉我的爷爷奶奶,儿孙又来给他们打扫啦。”

春草又生长了一年,思念已浓,就要抚平思念。后辈们便又带上贡品、香烛以及在心底酝酿了一年的思念踏上山道。带着大包小包的贡品辨认出陷在草丛里的墓地,父亲挽起袖口,弯下腰麻利地开始割那些已经快及腰的杂草。生活在城里的父亲不曾事农桑,但似乎也在几十年的清明祭扫中练会了娴熟的使镰技术。被岁月打磨过的思念,并不喧嚣,也不浓烈,它就像是父亲手中那一把穿梭在杂草间的镰刀,沉闷不语,静静地抚摸过漫山的绿意。

当我还在手和镰并用地与某株倔强的野草纠缠时,父亲周身一圈已经空荡起来,只剩下整齐的草梗,原本被杂草掩盖的坟茔也开始露出原本的样貌。灰色墓碑上斑驳的字样昭示了这里长眠的是哪一位先人,刚忙碌完父亲会从包裹里找出红色的油漆,用毛笔将墓碑上的字再细致地勾勒一遍,以防风雨的侵蚀会在某一日抹去了先人的名姓。

当烧完香烛后,父亲会走到墓前掏出口袋里的烟,用燃尽的香梗插进烟嘴,点燃后再将香梗插回墓碑的缝隙里。太公生时爱抽烟,父亲早已在我出生之后就没了抽烟的习惯,但每到清明这天,他总会记得捎上一包烟,在太公的墓前点燃一根又一根。香烟的雾,丝丝缕缕缠绕出思念的形状,弥漫在后辈的心头……

我开始慢慢相信,节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人与人之间纽带的存续。正如人们常用“团圆”来为中秋节作注,清明节的意义是向那些已经无法团圆的人带去“思念”。这份思念融入了大娘手中揉搓的白米粿,又注满了漫山遍野的红杜鹃,最后悄悄藏进了墓前那生生不息的绿草里。原来,清明的颜色并不在于装点节日,而是点滴思念的化身。

相见只在清明,相思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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