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字： 满阶梧桐
《把微笑传出去》
—— 于2014年春
多伦多的春天来得比较晚。 当江南已经桃红柳绿， 春光无限的时候， 多伦多还停留在冰天雪地， 枯枝败叶之中， 冷酷的冬还要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张狂。
然而， 并不会因为春天迟到， 这里就会天天春阳熙照。 有些日子里， 天阴得像个始终没有笑脸的怨妇， 时不时地还要洒下些怨妇的泪。
那是个雨天， 绵绵的阴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那湿湿漉漉的空气让我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回的到了江南， 江南的梅雨季节， 那正是杨梅红熟的时候。 但是， 眼前这大片大片青草地上点缀着那些不太讨人喜欢的小黄花分明在告诉我：这里不是我的故乡， 不是江南。
Tim Hortons， 我和孩子们一起常在这里消磨一些零散的空闲时间。 女儿喜欢这里的白巧克力热饮。 今天也是如此， 我买了些甜点、热巧克力和咖啡。 女儿读书， 我则在网上逛来逛去。 几乎是与我们同时， 邻座也来了两个人， 看上去像是印度人， 因为他们是那样的颜色。 女人吃着东西， 低声地笑着、说着些什么。 先生缠着厚重的头巾， 很安静，认真地听女人说话， 偶尔啜饮咖啡。 我一边兼顾着读书的女儿， 一边在网上非常专心地四处游荡， 因此就没有再留意他们了。
窗外仍旧下着雨， 时而淅淅沥沥， 时而如泣如诉， 时而低调浅吟。 灰色的天空里重重的铅云低垂着、游动着， 这雨仿佛也下到我心里了。 看着几天前还是枯黄的小草， 现在已经绿得可爱， 绿得娇嫩， 在这雨里忘乎所以地舒展着。 前些日子还是光秃秃的树， 现在已经被黄绿色的小树叶装点了起来， 顺着那些小叶片垂落的也仿佛不是雨滴， 而是春意。 这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小小激动， 想起古人的话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万物生长离不开雨水的滋润， 春天的雨是柔柔的，绵绵的， 是有情义的， 是“润物细无声”， 丝线般的雨在天地间密密地交织着。 起雾了， 远处有几座高楼的顶部在这雨雾里变得隐约，朦胧起来。
“Hi, ladies!” 一个老者站在我的桌边， “Can I give you this?” 我整个人还沉浸在窗外的雨里， 还在诵念着：“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Of course.” 我有点条件反射。 人家问话， 我应该回答， 这是礼貌。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顺从地从面前的老人的手里接过一张 Poster。 这时， 我才仔细打量这位老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白人， 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裤， 胸前有个口袋， 边已经磨破了， 而且看上去也该清洗了。 脸上满是皱纹， 稀少的头发已是全白的。 手掌宽大， 手指粗糙， 掌心里是厚得发黄的茧子。 他把 Poster 给我的时候， 沧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然后， 他快快地离开了。 原来他就坐在我后面。
因为 Poster 上写了些句子， 女儿就读了起来， 那是些有关“爱” 和 “微笑”的良言。 我不知道老人出于什么给我这张 Poster。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 那个印度女人正看着我， 她对着我耸了耸肩膀， 然后悄悄地说：“我也有一张，他大概是想要点钱。” 是啊， 这年头哪有什么是免费的呢？ 那是些不错的语句。 至少他在传递一种正面的向上的信息。 给他十块钱吧， 我在心里这样想，于是我起身走到他的桌边。
“Your handwriting is very nice.” 我说得有点假情假意。
“我为你做点什么？” 我还有点伪善。
“不，不需要。只要你读一读就好了。” 老人回答。
我心里有点小惊讶，印度女人也凑了过来， 说：“我还以为你是要我 Donation 呢。”
“不，不， 完全不是。” 老人说： “你需要微笑、需要爱，孩子也需要，老人也需要，每个人都需要。可是现在的人变得小气了， 扣得很， 吝啬得连个微笑都不舍得。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没有了， 想要找回来那是不容易的。 如果你读了， 你微笑了， 会把这微笑传出去， 对吧！ 这样， 我们的社区会向着一个对的方向转变， 会越来越好。” 他的桌子上有个打开的大盒子， 里面有各种颜色的笔， 旁边还有一沓 Poster 纸。
老人有个很简单很单纯的美好的愿望， 为了这个愿望， 他切实地行动了， 他正在为实现这个愿望努力着。
“我给你买点吃的吧。” 这次我是真心实意的。
“谢谢，不用了。 她已经给了我一杯免费咖啡。” 他用手指了指 Tim Hortons 的收款台， 一个中国女孩， 穿着工作制服， 笑容甜美灿烂， 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看来， 老人不是第一天在这里这样做。
在回家的路上，女儿问能否把这 Poster 送给她的朋友。 当然可以， 这正是老人希望我们做的。
多伦多的春天来得比较晚， 要经过近半年的暴风雪的虐待和寒冷的等待， 但是， 无论多晚， 春天终究是会回来的， 那我们心里的春天是否也一定会回来呢？
写于2014年春天
网图 ｜ 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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