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有一副对联。
上联“冬至梅花开白玉”,下联“春来柳叶吐黄金”。至于横批,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时虽然年幼,但是却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唯美。那对联很朴素,没有花团锦簇。可是在寒门陋室,那一方门楣上却似乎有花香飘出,有柳枝摇曳。好风好景都在那寥寥的字里了。
我幼小的心灵受到那白玉梅花和黄金柳叶的深深吸引和震撼。在我以后的成长中,我始终记得这副对联,记得那时震动的心情。
后来,学习刘禹锡的《陋室铭》。里面写到“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诗人说,这虽然是简陋的房子,但是住在房子里的人却有着高贵的品德和修养。看那苔藓染绿台阶,青草映入门帘,是多么美妙的景致啊。我豁然明白,如果一个人心里只有残破和萧索,那他的眼中就再也装不下青苔碧草的诗意了。
这让我忽又想起那副“冬至梅花开白玉,春来柳叶吐黄金”。诗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萌芽,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也是因为这样的诗意,我的内心能够感受到陋室里的欢喜。
记得那时的墙壁是黄泥所砌。墙壁上贴着毛笔书写的诗句,满满一面墙。诗句的内容至今未忘,犹如时间的刻刀在心里留下的壁画。
有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有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有李白的《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小时候,只知其文,不明其意。也终究是因为我的贪玩,没有潜心去探究。但在潜移默化中,诗书已经在影响着我。
后来,我开始读《千家诗》。那是和小学教材一起发的,读与不读在于自愿。至今仍然记得不知多少个夜晚,家里人都已睡下,我却捧着《千家诗》独坐灯下。不知道睡意什么时候会来,只有心底的快乐,如深夜绽放的花,一朵一朵。
有一次,我读到刘方平的《月夜》。“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沉吟良久。等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就身在那样一个月夜里。第一次发现,诗与生活的距离就只是一张纸而已,轻轻地一翻,那浓浓的月色就倾泻而出了。
记得上高中时,有一次上语文课。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办公室办公事公事公办”,写完以后他对我们说:“这是一副对联的上联,我苦苦想了很久,不知道下联该如何对。你们谁能对上来?”说完向我们投来期待的眼神。我再一次想起“冬至梅花开白玉,春来柳叶吐黄金”。有时候,我们埋头做实事,力求严肃恭谨,也不能忘了偶尔抬起头看看窗外,也许正是一园好春色。我走向讲台,拿起粉笔,写下“回春檐回春燕春燕春回”。老师沉默许久,说:“意境真好。”那一天班里只有我给了老师一个下联的答案。后来,在老师的鼓励下我开始在校报上发表文章。每一篇文章刊出,老师都要在班里念给大家听。多年过去了,再也想不起来当初都写了什么,只有对老师,对母校,对青春岁月的无限怀念。
往事尽蹉跎。我曾经很多次的想,我这半生都做了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片空茫。想到再这样蹉跎下去,就只有苍老在等待着我,我就不能自已的难过。
往日不可追。余生应不同。当我穿过现世的荆棘漫道,内心早已变成陋室的模样。重新做回那个在灯下读诗的人,也已不再是少年。
但是快乐回来了。一树白玉梅花正轻轻地开放。芳香就在心里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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