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

1993年的冬天，一个女娃娃降临在这个家庭，爷爷奶奶并不太喜欢，那天中午有个和尚路过院门口，男主人闻声是讨要斋食，便款待了和尚，和尚临走赐了幼名，且送了一枚果核于这女娃娃，也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五年后的冬天，天逢暴雨三日不息，河水冲垮田埂，这娃娃深夜突发高烧，男主人给娃娃裹上棉被背起娃娃要送去街上医院，男主人拿着电筒在黑暗里摸索着，下坡路实在是难以前行，风雨和黑夜阻碍着视线，女主人一旁打着伞淋着雨，一只手托着娃娃，连日的暴雨使得泥路更加难行，村里唯一的医院关了门，老医生在山里头还要去那里请过来。女主人独自去请了来几天后娃娃有所好转，躺在唯一的病床上看着果核，那天来了一个年轻人，来捡一些草药，看到女娃娃手里把玩的果核，似乎有点惊讶，问到从哪里来。得知是和尚赠的，他笑了笑说缘分这种事真是奇妙，年轻人是个道士，五年前的某一天和尚在他家连夜做完法事要离开，年轻人把师父的果核送给了他说能逢凶化吉。

女娃娃哪里听得懂。年轻人给女娃娃说他家就在两座山中间交汇的位置，正午时女娃娃父亲来送饭时年轻人离开了。女娃娃上了小学，受欺负，父亲家是独姓，在村里也不会被人重视，女娃娃每次傍晚吃饭都喜欢提着小板凳去山崖边，看着两座山中间，就好像被斧子劈开了一条口子，她总在想那个哥哥是不是也在吃饭。

后来她听母亲讲她小时候大病那天夜里的故事，她总是感动父母的爱多么伟大。睡觉的时候，母亲想了想什么，给她说，其实那天夜里，我在山里找医生家的时候，迷路了。那座山又陡，很多条路，狂风暴雨迷人眼，根本分不清怎么去医生家，电筒的光是昏黄的，只能照亮脚下的泥泞，看不到远方。

我急得哭，这么大的暴风雨，我孩子还在生病。又想起因为生了女儿，不被老辈重视，坐月子的时候也要照顾自己饮食，各种辛酸往事一股冲进喉咙，感到要窒息越咳嗽越发痛苦。就在那时候，不知道哪里的声音说顺着下面那条路，一直走，靠左边第一个房子就是医生家。我很奇怪是哪里的声音周围漆黑一片也没有人。

女娃娃觉得母亲是吓唬她的，她也没在意。后来父亲出去挣钱，母亲一人独自照料这一家，上山拾柴时把钥匙挂在女娃身上，说小孩子火焰矮，这山里都是坟堆，会走丢，虽说是迷信可她宁可信其有，女娃娃反驳那不是以后不能跟李三哥出来放羊了，我们其他朋友都要来赶小羊，母亲说人多不怕，女娃低头哼哼。

女娃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要去那座像斧子劈开的山里找那个哥哥玩耍，听说道士家里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咒，她倒是有兴趣得很。一天瞒着母亲去同学家，独自爬上那座山，山里全是大树，阳光像是渔网撒在地上，山间大大小小的坟堆让人觉得阴森，心里想着古怪，突然有个人在背后叫她小娃娃，原来是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给她说一个小娃娃来山里钥匙也不带一串，不怕走丢了被毛狗吃掉吗，女娃娃笑着没说话，年轻人带着她回了家，这是女娃娃第一次去陌生人家里，有点害羞，年轻人说师父走了，自己没学到多少本事，现在村里也没人请道士送死人离开了，女娃娃注意到他家里有点陈旧，桌子上厚厚的灰，进门时还有蜘蛛网

年轻人离开以后女娃仍然每天傍晚在山崖边吃饭，看着夏天傍晚火红的天边，映照着像斧子劈开的山口，颜色绚丽得像动画片里，偶尔从山间冒出一缕青烟她以为是年轻人回来了。她摸出果核，果核上沾着兜里的零星布料，她轻轻拨开，仔细打量着果核，闻了闻也没有味道。两年后母亲接到电话，她们娘俩要离开这里了，她心里激动得很，可也有点难过要离开这个地方说不清的滋味。往后十年一直风轻云淡地过着，转眼到了清明节，女孩随父亲回到乡下祭祖挂清，乡下仍然是乡下，不同的是村官的房子从马路边又移到了河边，河边半空中的房子连成一片，她心想这地方算是废了。爬了几个山坡，到了家里，原来的人已经全部走光了，走不动的老人去世在这里，田地里杂草丛生，只有被承包的地方种植着农作物。以往的山崖因为地震变成了平地，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大哥哥，像斧子劈开的山口已经被大树遮盖成一片，这里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爷爷奶奶的墓地和破烂不堪的老房子。心里些许感慨，她已经忘了那个年轻人，果核也遗忘某个地方消失了。去老学校走了一圈发现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裂缝和旧涂料显得格外沧桑，家里老房子因为之前的地震砖瓦墙壁都裂开破烂，修补了一次，听迁居的邻居说路过有个老和尚主动来搭过手，只要了一碗水喝，说他住在八队山前边的寺庙里，只要这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父亲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女儿小时候的幼名就是他起的，领着一家子前去拜访，老和尚面相清瘦，慈眉善目，身着破旧却不会让人生厌，眉毛雪白长长的。老人谈及当时正午，给老友做完法事，回寺庙的路上，饥肠辘辘，当时大家都穷，本想讨口水喝，没想主人家热情接待，实在是感动至极。女孩子见父母出去逛小寺庙，便和老和尚说了那个果核的事，可老和尚却费解，果核并非他人赠送。和尚年轻的时候，结实了一个道士，一个学道一个学佛，本以为信仰不同心性不同，没想到两个人却心意相通，后结好友。在女娃出生的前一天，好友去世，和尚听说后当天去了好友家里，做了一晚上法事，那个冬天，好像比以往的冬天冷很多，好友用红纸写了信，交代了自己的后事，他知道和尚会来。和尚说那果核是压在红纸上的，没有人给他，那山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住，因为那边山间都是坟地。女孩子顿觉后背一凉，又提出很多疑问，和尚摇摇头，那里没有年轻人，他也没有徒弟。女孩子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这样怪诞的情节，她总在睡觉闭眼时想起，并且反复思考其中的诡异。生活就像巨型的无坚不摧的坦克，碾压过所有的疑问，逼着你为了未来为了生活变得强大，不再为那些想不通的东西而纠缠停在原地。十年后24岁的她已经参加工作，她的生活平淡如水，逛街总和好朋友以及好朋友的男朋友出门，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会错过爱情，她相信该来的总会来。2017年6月18日公司聚会，晚上同事们吃完饭趁着酒劲又要去唱歌，因为她不喝酒所以负责照顾喝醉的女同事，忙活半个小时把女同事送上车，晚上十一点半才得以解脱，她想着走回去好了，可又太累，想打车回去，马路对面才能打到回家的车，可能是太累了，没注意到车，突然冲过来一辆车刹在自己面前，她愣了一下怕被骂赶紧往前，一道白光照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抱起，那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再落下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两个车主都受到惊吓，下车询问她，她还没缓过神，支支吾吾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