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村里小学升入初中,这所中学是全公社唯一一所初中学校,那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尽管全社会都将目光集中学校的升学教育和教学质量上,但这所名叫三股地中学的中学,无论从教师的配置还是教学设施与初中办学的软硬件相差甚远,这是全国所有农村学校存在的普遍问题。
那时初中为二年制,全校四个教学班,两个初一班和两个初二班,那时小学为五年制,因此初一也称为六年级,初二称为七年级。我家离学校所在地三股地有八里多路,由于受学校条件所限不能住校,只能进入通校生的行列,每天早晨到学校,下午放学后再回家,那年我十三岁。
家中没有自行车,每天到校只能下步走,夏天还好点,冬天天不亮就得出发,黑黢黢的夜空,只有东方的启明星闪烁着淡淡的幽光,走在西去的土路上,脚下发出沙沙的走路声,好像后边跟随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不敢回头看。有时受惊的野兔突然从路两旁的草丛中窜出,惊得你头发直立,头皮发麻,全身就像电流穿过,浑身嗖嗖发冷。
小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时说:每当夜晚,人的两个肩膀上就点上了两盏灯,鬼是不敢附体的,如果回一次头,就会吹灭一盏灯,当两盏灯吹灭后,鬼就爬到你的身体上,那就是鬼魂附体了。父亲给我讲故事时说:古时有人走夜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人将两手搭在了他的两肩上,他不以为然地回头一看,结果是狼将两个前爪放在他的肩上,在他回头后的那刹那,狼就会咬住他的喉咙,最后变成了狼的食物。
每当我走在夜路上,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可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父母讲到的故事,越想越怕,真想回头看看,又怕吹灭自己的那两盏灯,一路犹豫,直到天亮。好在不长时间,天边就出现了亮亮的鱼肚白,此时如果迎头或者后边过来骑自行车的人,全身发紧的你,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顿时释然。
在我去三股地上学后不久,大姐家买了自行车,大姐和姐夫就让我骑他们家的自行车,只有偶尔家里有事,他们才会骑一次,平时成了我的专属座驾。后来三姐买了自行车,有将近半年时间我是骑着三姐的自行车上学的。
有自行车后就是不一样,每天上学时,村里的同学聚在一块,骑车走在路上,做着各种骑车的游戏,如:比慢车,看谁骑得更慢;赛快车,看谁骑得更快;骑车堵人,这个游戏一般是做恶剧,针对的是女孩子,看到迎面过来或从后边过来,我们挡占整个路面,就是不让道,遇到厉害的女孩,被一顿臭哭后,我们大笑着骑着车跑开了。玩着这些游戏,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那时的三股地中学,文革前从师范院校毕业的教师很少,大多数老师还都是民办教育,初一除了英语老师,其他老师都是民办教师,英语老师是专门培训过三个月英语教学的老师,三个月的英语培训,水平不会高到哪里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百废待兴的中国,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刚开始上学,什么都新鲜,老师们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听课时,也观察老师们的各种上课的肢体特点,比如牛老师讲课时,右眼一眨,右嘴角总要向上一抽,两个耳朵也随着向上抖动一下。下课后我和同座位的兰成无论怎么眨右眼,耳朵也无动于衷,为此练习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效果。牛老师的右眉后半部分为白色的,我和兰成私下叫他白眉毛,当牛老师不在学校时,我俩就说:白眉不在。
生理卫生老师叫李生明,学生们私下里叫他“二关有”,讲课时,每说一句话,后边总要“唉”一声,我就在下边的小纸条上用笔画一横,下课后统计出多少个“唉”,再上课时继续,看哪一节课说的最多。有时李老师有点占课,我们就会悄悄地说:“下课吧,唉”。
时间久了,学生们对学校和老师都熟悉了,学生们行为要比开始时要松懈了好多,有迟到早退的、有上课说话的、有自己调整座位的、有上课做各种小动作的。兰成在开学不久,感觉到坐在前面上课不自由,就跑到了后边了,到了后边上课就比前边自由了,不在老师眼皮下,可以做些小动作了。
记得有一次,早晨第一节课为语文,那一节课好像是《挥手之间》,文章的内容是以重庆谈判为主线,写得是赫尔利到延安邀请毛主席到重庆,毛主席登机挥手的那些内容。牛老师正在分析文章的中心思想,突然“叭”的一声巨响从后面传来,无论是听课的、小声说话的、同位间做小动作的、爬在桌上睡觉的,都被这一声惊了起来,齐刷刷的回过头向后看去。牛老师气呼呼地冲向后边兰成和陈占山的座位,抓起兰成的左臂,向前一甩,兰成就从座位上甩到了教室中间,随后牛老师从后边赶了过去,用右脚猛地踹在兰成的屁股上,兰成如飞一样的冲上了讲台。牛老师走到讲台上,将兰成拉到讲台中间靠在黑板上,让他面对着同学们,然后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玩气球“。兰成嘟囔着。
”我让你耍气球,我让你耍气球”。牛老师每说一次“我让你耍气球”,抓着兰成的头发,向后边黑板撞击着,脑袋撞着黑板咚咚作响。整个教室寂静森然,即使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响声,挥手之间,牛老师将兰成收拾干干净净。
那时开始了计划生育宣传,我们班有一个学生家长是赤脚医生,那些免费的避孕套发不出去,他就从家里拿到教室,坐在教室后边的男同学经常吹起来当作气球玩。兰成上语文课时,在桌洞里吹着气球,不小心吹炸了,运气使然。
也许那时的学生皮糙肉厚吧,学生不要被打残变废,家长是不会找老师的麻烦,当时的老师是敢于管理学生的,至少教师多少还有点师道尊严的。开家长会时,好多家长会让老师严管自家的孩子,不听话让老师打。不像现在有那么多套路,让学生快乐上课,要学生有尊严。我总觉得,让所有学生快乐上课,那就是不要上课。尊严往往是单向不可逆的,是经过自己努力挣来的,别人是给予不了的。
牛老师是我班的班主任,他是一名民办老师,家里的事务较多,下午有时会请假回去,时间一长,我们就掌握了这一规律。在七年级的第二个学期的春天,下午牛老师没有来教室,同学们都知道牛老师回家去了,在下午上了两节后课,我找到在正后边玩得热烈的兰成,对他说:“白眉不在,我们回去”。
我俩轻松地骑着自行车,一边说着话,慢悠悠地从三股地、四股地,沿着向南的大道走着,道路两侧全部是四股地的水浇地,一片平坦,路边间或有些许房屋,那是浇灌的机房。我俩在由南向北的大路上走了一半时,我抬头一看,在路南的坡上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坡上冲了下来,好像是牛老师,看来牛老师今天要回学校了,运气不好,迎头相遇了,该怎么办呢?我看到了路边有个机房,马上停下车来,对兰成说:“你等等,我去机房尿尿”。说着我把自行车放到路边的树后,就跑到机房的后边躲了起来。
兰成停下车来,看着机房,他没有发现牛老师,等他发现后,已经来不及躲藏了。
“陈兰成,你干啥去?”牛老师不高兴地问。
“牛老师,我有点肚子疼,想回去”。
牛老师用眼睛看了一下我放在树后的自行车,又骑上了自行车,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去吧”,就走了。
等牛老师走后,我才从机房的后边站起来,兰成把我怨了一路。
过了两天,班会时间,牛老师在班里强调纪律时,调侃道:“陈兰成,杜存宝,不上自习往家跑,看到老师拉屎尿,真是一对大活宝”。整个教室笑成一片,羞得我俩不敢抬头。
在三股地学习的二年有许多值得回忆的逸事,构成了我快乐的上学生涯,偶尔想到,感觉到心里热热的,真得感谢那些培养我的老师们,也感谢那些对我充满友情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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