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姐站在灶台边,翻动着快要出锅的红烧肉丸子,那是老太太住院后最爱的下饭菜。前些日子化疗失了胃口,这几日终于适应了些,食欲也有了起色,不再吃啥吐啥。医生嘱咐要加强营养。
于是作为住家保姆的她,一大早便去了菜场买回来肉糜,绊上香菇末和马蹄碎,裹上面粉,正开油锅煎肉丸呢。旁边的另一只灶头上,一锅鸽子汤正炖得香浓。
邵姐个矮,标准的灶台于她便有些不成比例的感觉,每每挥铲炒菜,总要扛起胳膊,恨不得把脚也颠起来。虽说如此,她干活却麻利,一边和我搭着话一边有条不紊地备菜,我想帮忙都插不进手去。不多一会儿,两荤两素一汤就已备齐,那是老太太和护工的中饭和晚饭。
只见她把几个保鲜盒整齐地码放在提篮内,外头用一件旧棉袄裹上保温,就这样放在电瓶车上一路送到医院病房也不会冷。
出于疫情和天气的考虑,我们只要人在镇江,就尽量帮她担待掉送饭的工作,而在我们来之前,邵姐就是这样每天往返于病房,菜场和住家之间,连疫情之中的年节都只回老家两个星期,就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于我们家属而言,邵姐实在算是一个得力的帮手,在老太太得病之前的五年内,唯有她贴身服侍着。
老太太耳朵聋,且拒绝戴助听器,除了自己有需要以外,基本不与人交流,连子女都无法和她流畅地沟通。多亏了邵姐嗓门大,性子直,和老太太之间有误会和摩擦也都不会闷在心里,往往半嗔半怼也就过去了。
比如一次因为嫌老太太招呼客人吃香蕉却从未主动招呼邵姐吃家里的水果,招致了她被看做下人,不被尊重的委屈,后果便是她大声嚷嚷着不做了,吓得老太太一反常态连连道歉,果然之后没再敢把她不放在眼里。我听得好笑,也暗自佩服邵姐的耿直率性,原来主仆之间也是互相依存,互相教育的关系呀。
由于那老太太平日里既不出门也离不开人,所以邵姐除了买菜也就基本窝在家里,她不识字看不了书报,闲时就帮人做些纳鞋底之类的针线活赚点外快,或者看看电视剧打发时间。日常的时间过得既飞快又冗长,不知道她心里会觉得闷吗?在这个世界上,她还牵挂着谁呢?那个人一定是她辛苦劳作的动力所在。
邵姐也天天关心着疫情变化,但她只关心两个地方的数字,每日里问,镇江新增几例呀,常州呢,常州新增几例呀。原是她有个儿子在常州打工,而老公在江浙一带当建筑工人。三人各居一方,只有春节团聚一次,可是才不过十来天,她又急急地出来,似乎毫不在乎疫情的危险,也毫不留恋难得的相聚时光。
后来聊起才知,邵姐老家在盐城,前夫去世早,留下公婆和一个儿子和她相依为命,后来为了生计,又嫁了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常年在建筑工地上苦钱。儿子在她心中显然占着最重要的地位,那是前头老公的遗腹子,至今提起病逝的前夫,邵姐都会红了眼眶,可是一提及现任老公,她又立刻满脸的不屑。
每当年节,邵姐回家的一大要事就是和老公的包工头结算工钱。工钱到手,她是一刻也不愿留在老公身边。目前东家生病需要人手正好给了她离开的理由。
说起她如今的老公,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没了爹娘,兄弟姐妹无人管他,倒插门到邵姐家里,似乎心满意足,为了感激这份收留,宁可忍受名存实亡的婚姻,还要贴上所有的辛苦钱。人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姻缘呢?
每次去到镇江家里,看到邵姐,看到老太太,看到她们的相处,似在一处又不在一处。就像那些似在一处又不在一处的人们,想到这些,我内心总会升起一些无奈和孤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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