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生命之巅

擅长现实题材创作的网络作家麦苏，于2022年9月推出了新作《生命之巅》。这部小说以几位平凡的医护工作人员的经历展开故事，讴歌了医护人员救死扶伤、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一言以蔽之，这部小说是对我国劳动者十年如一日坚守岗位、无私奉献的总体性叙述，结合当前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的大背景，作品更具有了特殊的现实意义。作品的故事设定既有网文特色，又兼具鲜明的主题性，描绘了在疫情中奋不顾身冲在第一线的“白衣天使”们褪下白大褂和口罩后平常人的一面，将惊险刺激的救援情节与平淡温馨的恋爱生活交融起来，构建出一个具有浪漫奇幻色彩的现实世界。

小说将多个医疗救援故事巧妙串联，通过个体具有真实性的苦难书写，塑造了隐藏在芸芸众生中的平民英雄形象，因而陆续出场的主要人物都可以视作苦难叙事的主人公。男主“冷刀子”钟景洲本是医学专业的高材生，因错过与在行医路上罹难的父母见最后一面的机会而患上应激性创伤心理障碍，从此告别手术台，转而成为一名普通的救护车司机。“冷刀子”的恋人“小夏天”夏沫幼时住在贫穷落后的春天里村，为了改变命运，回报家乡，她全心全意投身于医学事业。与钟景洲话不投机的男护士张东，因赌气离家而没能救回突发心肌梗死的父亲，于是立誓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在一辆小小的救护车中，司机、医生、护士之间的故事徐徐展开。

作品将个体苦难作为人物刻画的起点与基础，让相对密闭的救护车空间成为故事发展的场所，把遭受不同苦难的人物汇集到一起，用冷静客观的镜头语言来观察他们的合作与冲突，形成了独特的苦难叙事效果。苦难书写往往需要人物的理性叙述和彼此的情感共鸣作为叙事动力，而密闭的空间和紧凑的救护情节恰好为本书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条件，隐藏在人物背后的曲直故事得以徐徐展开，形成明暗双线并行的模式。对文中着墨较少的几位受助者，作家则精准写出了另一层苦难：溺水、重病、车祸受伤、雪灾受困等飞来横祸对个体造成的极大打击。这一层苦难相比之下更贴近于日常生活，能够得到公众的情感认同。

俄国作家契诃夫说过，苦难与折磨对于人来说是一把打向坯料的锤，打掉的是脆弱的铁屑，锻成的将是锋利的钢刀。这就揭示了苦难书写的两个维度：奋斗与乐观。苦难书写的主人公在奋斗的基础上，向乐观的目标前进。无论是人物出身的艰苦还是飞来横祸带来的种种苦难，作品中的人物都在竭力避免事态的恶化，展露出人物向善的本心。面对明知故犯的碰瓷惯犯李子军，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仍竭力救助，将他骨折的腿做了紧急止血处理，避免了截肢的风险。在对待多次恶意中伤自己的护士张东的离职时，钟景洲依然选择帮他介绍新工作，只是源于同样失去父亲后的那一份感同身受。小说不仅用温暖细腻的笔调道尽了人间的温情，字里行间也寓示出中国人民面对苦难打击绝不低头的血性抗争精神，令人动容。如作家本人所言，“我希望我的故事能给读者的生活增添一丝亮色，大家一起努力面对眼前真实的生活。”

非常压力下，民众对英雄形象的渴望与追求更甚以往。不管是央视对“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大力推崇，还是宣扬英雄主义的影视作品在中国红极一时，都表现出我们在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上对英雄人物的多重肯定。如果说苦难书写是这部小说选取的创作途径与方式，那么英雄塑造就是这部作品的最终目的。作品成功塑造了钟景洲这一医术高超、认真严谨、不苟言笑的“完美”医生形象。应该说，他的平凡与执着正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的英雄品质。

比起网络文学中英雄男主“开挂”式的人生和遇到困难时能得到“金手指”般机械降神的援助，钟景洲的成长充满了艰辛。他一度选择沉沦，封闭自我，直到夏沫逐渐打开他的心门，卸下他的防御，他才决定重回外科医生的岗位。在钟景洲身上，“能力”与“责任”的二元对立贯穿始终，随着抑制其“能力”的负面心理因素得以消除，失衡的天平终归平衡，人物弧光由负面转为正向。从原本的“普通人”成长为“英雄”，钟景洲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他不会像古代侠客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只是尽职尽责，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即便在人生滑入谷底，甘心成为司机的时候，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使命感、责任感仍然在时刻唤醒钟景洲的良知，致使他不由自主地插手一些分外之事，帮助受困受灾的群众。由此，传统现实题材作品中的“侠客”形象和网文“开挂”男主形象在他身上合二为一。同时，爱情的滋润也让他露出了“铁汉柔情”，一脸浓密胡须，做事板正有眼的他，在面对病床上的夏沫时，是温柔的、贴心的，内心的阴影也不知不觉渐渐消弭。

从文本的角度看，男女主的双向互动弥补了医学类网络文学中情感部分的相对苍白，丰富了人物形象，使读者对英雄自然地产生亲近感。如果说医学知识建构起了文本叙事的基本框架，那么情感描写则开拓了文本意蕴层面的多样性，英雄形象由此得以立体丰满，有血有肉、有滋有味。

揭示苦难与歌颂伟大，本就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两个重要向度。近年来，网络文学深耕现实题材，一批作品已经初露现实主义佳作的端倪，麦苏就是其中一位不容忽视的作家。由于网络文学本身自带的幻想性、虚拟性，与现实生活存在一定距离，过分追求“网感”的现实题材网络小说总是让人感到差了一把劲儿。可喜的是，麦苏等一批网络作家在现实题材领域的探索已经取得了一定的突破。从《生命之巅》所做的努力我们不难看出，网络文学同样可以在现实题材领域开花结果。在传统现实主义的烛照下“续写”网络文学，肯定需要网络作家付出更大的努力，但收获也将超出我们的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