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宣城中学高二21班 谢珺琪
又见如晤原来,杜甫的诗不动声色地埋伏在中年等我,等我风尘仆仆地进入中年,等我懂得了人世的冷和暖,来到这一天。
———潘向黎
杜诗素有“沉郁顿挫”之称,似有千钧之重,风雨飘摇中龙钟屹立着“醉里眉攒万国愁”的萧瑟身影。一代“诗圣”以其怮绝雄绝的文字,崇慕于与后世。然而,其个中滋味,却并非人人都能真切体味到。
潘向黎回忆少年时同父亲谈文论诗,父女二人看法一致的很多:都欣赏“三曹”辛弃疾,都喜欢“孤篇横绝”的《春江花月夜》……但对杜诗的看法却迥然不同。父亲是忠实的“杜粉”,推崇杜甫是毋庸置疑的唐诗巅峰,而对于正在读中文系、满心是蔷薇色梦幻的少女,怎么会早早喜欢杜甫呢?
父亲对此流露出轻微的面对“无知妇孺”的表情,但从不说服,而是自顾自享受他作为“杜粉”的快乐:读书读到击节处,会来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杜诗;看报读刊,难免遇到常识学理俱无,还耍无赖的,他会怒极反笑,来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也是杜诗;看电视里不论哪国的天灾人祸,他会叹一声“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这还是杜诗;甚至在中夜起身,踱步吟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惹得潘向黎不得不打断“夜深了,你和杜甫都轻一点儿。”
她向来对父亲盛赞杜诗敷衍了之,直到30多岁的一天,无意中重读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改变来得突然又轻捷。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意思是“当年你还没结婚,如今儿女都成行了。老友重逢,自然高兴,多少杯也仍然不醉,这就是故人之情啊!今晚就好好共饮吧,明天就要再分别,世事难料,命运如何,便两不相知了。杜甫话家常一般写出来,她读来却有如冰炭置腹,倒海翻江“这不是杜甫,简直就是我自己”。
潘向黎40岁那年,父亲去世。安葬父亲的时候,她和妹妹将那本他大学时代用省下来的伙食费买的、又黄又脆的《杜甫诗选》一页页撕下来通通抛进火炉的一刻,她顿然领悟了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她真正读懂了杜甫。
正如潘向黎所言:少年时不喜欢他,那是我涉世太浅,也是我与这位大的诗人的缘分还没到。缘分的事情是急不来的———又急什么呢?
杨绛先生曾说“年轻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因此,便不讶异于古言所云“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真正隽永的文字,不必强求初识的惊艳,它自会藏在记忆深处的一隅。某一天,某种际遇,某种似曾相识的温柔,那些栖寂于历史抑或是墨迹间的温热的跳动,会不可遏制地涌出。带着生命的炽热,褪去了初识时冷冰冰的晦涩,伸手触碰,蓦然一惊。
———
一声彻入灵魂的共鸣。
刹那间,热泪盈眶。
( 原文部分节选自潘向黎《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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