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个开路先锋

当人类成功地发明了文字以及随后的印刷术后，26个开路先锋（这里指26个英文字母）便赋予了我们地图与地图之间，或是地图与记忆中某种经历之间的交流功能。在打印“时间的装订线”之后，知识和经验的代代传承，便成为可能。

如果把动物最直接的实践经历彻底抹去，比如，用一幅图画代替真实的景象，用录音带代替真实的声音，用添加人造味素的方法取代味蕾刺激等，那么动物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不能肯定人们对此有多少研究。但是，我有理由相信，一只狗一定会认出录音带中主人的声音，并温驯的服从录音带中主人的命令。毫无疑问，动物们完全能够接受这种人造的直观场景，它们的眼睛能够识别和认可眼前的景象，并把它们看做是活生生的，现实存在的事物。

如果我们把那些基于直接的实践经验构筑起来的地图称为抽象事物，那么，那些基于图像或是录音的地图便成为抽象的抽象，地图的地图。

但是，动物对客观事物的抽象概括能力是极其有限的。即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其抽象思维能力也不可能超过世界上最愚笨的人。人类在其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开发出了一种奇妙的工具，而这一工具，而这一工具或许也就是人类区别于动物世界最为突出的特征了吧。尽管我们也可以说，动物也具备抽象思维，它们也能够看，能够听，能够产生各种感觉，也能够把这些感觉抽象概括并加以储存，还能够在日后随时调出使用（例如说，一只狗能够找到去商店的路，能够辨别出自己的主人，也认识每天送信的邮递员等），但是动物缺乏一项强大的，用于同类之间相互沟通的工具和能力。因此，你完全可以说，动物根本不具备与其他同类互相交流这些抽象描述的实际能力。同样，动物也没有能力把这些抽象的描述以某种符号的形式记录下来，形成特定的知识，以便日后忘却时，能够重新学习并存储到大脑中。

那么，人类开发出来的神奇工具，究竟是什么呢？它就是广义上所说的语言。通过语言，通过各种符号的应用，人类得以将各种描述性的地图相互交流和广泛传播。通过交谈，你可以从对方那里了解到如何到达韦斯特菲尔德的种种细节，或是了解到国家历史博物馆正面的模样。通过制造各种声音，人们可以传递各种信号，而接收的一方则在听到这些声音信号后，将这些声音转换成一幅心目中的图像，并因此了解到这幅图像所描述的景象。

想到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就是个奇迹？它甚至比电视的发明还要伟大，因为语言在传播图像，平面图形，图表的过程中，只需要声音一种媒介，它不必依靠任何人造的机器设备或是借助任何帮助便能够顺利地完成。而且，想想吧，它已持续使用了几千年之久！

语言的功效还不止于此。它除了使声音的发明成为一种可能，进而使人们能够相互交谈以外，同时也使各种书写符号的发明成为可能。那些可以书写到纸上或是刻画在泥土上的各种符号便被人类创造出来，并与各种用于交谈的声音或是与客观存在的某种事物形成了对应关系，例如一把铁锤，一幢房屋或是一条狗等。语言功能的这一延伸，使得人们之间的交流不仅能够同步发生，而且还能够异步进行。一个正常的语句，一句悄悄话，或是一声怒吼，就目前而言，只能在几步范围内听到，或者至多传播到几百步之遥。就连这些声音的回声也将在几秒钟内消失殆尽，所以，以声音方式交流必须是即时的，直接的，除非采用电话或是电台等类似的中继装置。书写语言的发明则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广阔而巨大的世界。人们不仅可以面对面地交谈，还可以通过书信给千里之外的朋友传递信息，当送信人将一卷书信或是刻有文字的信物送出去时，人们脑海中的思想也随之传播和延伸到千里之外。

不仅如此，通过我们称为语言的地图系统，人们还可以穿越时空，走向未来，将自己的思想留传给自己的后代；或者返回到远古的过去，与自己的祖辈交流思想。没有一种动物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人类则完全可以（粗俗的讲）剽窃祖先们的智慧。那些以文字语言记录下来的每一个人的经历成为整个人类共同继承的财产。

你是否意识到这笔财产究竟有多么巨大？它正是人类究竟如何，又为什么会成为地球上占统治地位生物的秘密所在。书面语言是时间界限之间的交流纽带。缺少了语言，任何个人所获取的任何知识只能存在于他的生命所维系的短暂过程。尽管靠口述的方式，也能够将这些知识传递给后代子孙，但是，这种方式注定只能够在有限的范围内生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知识也必将濒临扭曲和混淆的危险。

甚至在没有发生扭曲和损耗的情况下，口头传授的知识也很可能最终演变成一种僵化的仪式，并最终由于单调和毫无创新的简单复杂，而失去了知识交流的真正意义，一旦这些知识被记录和书写下来，它将永远不变地存在于字里行间，永远准确地表达作者最原始的初衷，而且这些记录了知识的书籍的数量也没有任何限制。

书面知识的功效也不止传递某种一成不变的信息系统。一代接一代的人们为此不断地做出自己的贡献，他们在总结，归纳和吸收了前辈的思想精华的基础上，不断地更新和丰富着人类的知识体系。随着印刷术的发明，26个英文字母，就像26个开路先锋一样，为我们开创了一个书本的世界，也赋予了我们每个人阅读的机会。

同时，书面知识也为我们指出了（至少是可能指出）一条通往更广阔的思想自由王国的道路。学者们不再受限于那些曾经十分必要的工作，如记忆和传授某种古老的学问，他们从此能够从容地消化那些古老的书籍，在实践中检验客观世界的各种证据，或是把我们所观察到的各种事实与书中所描述的各种地图进行比较，并加以更新和完善。

在书面知识得以广泛传播的情况下，知识不再让人敬畏，也不再让人惧怕，它也不再是牧师或是巫师的权利，而成为所有人的一项公共财产。同时，随着知识的广泛传播和广泛交流，它也具备了前所未有的灵活性，适应性和适用性。

正是书面语言的产生，我们才有可能利用先辈的智慧，我们也才能够与历史上不同时代的思想家沟通和交流，与此同时，我们又能够保留充分的自由，我们将根据客观现实的需求，自由地决定我们是否接受，采用或是拒绝书本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