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刘因
山翁醉也。
欲返黄茅舍。
醉里忽闻留我者。
说道群花未谢。
脱巾就挂松龛。
觉来酒兴方酣。
欲借白云为笔，
淋漓洒遍晴岚。
赏读
这是昨日研习所得的一首，这回毫无纠结选了它，因为它实在动人心魄，叫人心折。这词里头有一种散漫放肆，有一种酣畅淋漓，有一种曛然陶醉，令人心向往之。
上片开篇直写人事——山翁醉也。词人自比山翁，喝酒喝得醉了，并不像醉翁（欧阳修）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似稼轩（辛弃疾）那样“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更不会如李白说“我醉欲眠卿且去”······而是直接“欲返黄茅舍”，回他的茅庐中去。这较之于诗意更日常化，但也因为日常，反而显得更加亲近。
但是醉得迷迷糊糊当中，却忽听到有人“留我”。这可就新鲜了，之前怎么没人留呢？而且留人理由也很特别——说道群花未谢。山中芳草美好，走什么走？留下来赏花才是正经事，而词人也果然留下。
下片继续写词人状态。他做了什么呢？脱巾就挂松龛。真是狂放。龛是用来供佛的，词人“脱巾就挂”，也不管合不合适，挂不挂得住，真是醉得可以。而一句“觉来酒兴方酣”，更应证之前醉酒之深。收尾续接一句，却又更深一步体现词人“酒兴方酣”，他做了什么？竟是“欲借白云为笔，淋漓洒遍晴岚”。
尾句极有华彩，可见气象。以云为笔，挥洒淋漓，将之化为满目晴岚。其中意气，有些朱敦儒的“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的味道，也沾一些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风貌。意韵无穷。
纵观全词，这是一首尽兴之作，对照之于书法，就好比那醉后微曛的王羲之挥手写下的字儿，一气呵成，连绵不绝，醒来惊觉，却不知自己是如何完成这样的作品的，只知眼前一卷浑然天成之作，曼妙有如藏了三千世界。
个人并非是个容易忘形之人，人生在世，深知个体常囿于无知和偏见中，也会容易因此生出傲慢来，故此时常警省自己千万需得敬畏谦谨，故此还真的少有如词人这般“放情忘形”之态，但又有几个人不向往呢？自由无拘，逍遥洒脱。
然而不能。既然不能，那便只有想一想过过瘾罢了。正如人虽不能说走就走，去到山水草木之间穿行流连，但于蜗居当中插一瓶花却是可的；虽避不了人间烟火里的繁琐俗务，却是可以给心灵腾一片自留地，在其间栽栽花种种菜的；虽逃不了名缰利锁，却是可以留点清净的小角落，喝点茶清清心的······
如果古典诗词创作是件带着镣铐跳舞的事，那么人生更甚于此，且内容更丰富，挑战更多样，滋味更无穷。对照刘因先生这首词作，孰好孰坏，欲辩难言。
二〇〇四一三
文字来于先祖【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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