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对抗进化

作者: b4c3eecc1b51 | 来源:发表于2019-02-19 18:49 被阅读13次
    进化,或者更严格的说法应该叫“演化”,是最厉害的社会化创新机制。事实证明达尔文进化论并不仅仅适用于生物世界,凯文·凯利说的人类技术的进步就符合生物进化的规律,雷·达里奥讲的企业进步也符合生物进化规律,计算机科学家使用进化规律寻找高效率的算法。我们大约可以说,所谓市场经济,就是能让好东西自发产生、自己冒出来发展壮大、并且不断适应新环境变化的进化机制。

    进化这个机制是如此的厉害,它几乎就是不可阻挡的。

    而我们今天要说的这个道理,恰恰是怎么阻挡进化。这是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的进化速度太快,对人类是个危害。

    比如说一个养猪大户,他有几千头猪。有一天,他发现很多猪感染了一种病菌,所以他就给这些猪使用了一种抗生素。抗生素的效果很不错,大部分病菌都被杀死了。养猪户们一看这个抗生素这么好使,就纷纷大量购买,发现猪有毛病就打一针,有时候没毛病的猪也打上再说,表示预防。

    结果在病菌这个层面,事情开始起了变化。同一种病菌有很多很多的个体,个体之间大致都是相同的,但是偶尔也会因为基因突变的缘故,有细微的、但是重大的差别。本来绝大多数病菌都怕这个抗生素,遇到就死了 —— 但是其中有少量个体,因为其特殊的基因变异,不怕这个抗生素。它们幸存了下来。

    用进化的语言说,抗生素的存在,给这些病菌提供了一个“选择压力”。

    这些不怕抗生素的幸存者,就是这个选择压力“选择”的结果。怕那个抗生素的病菌都死了,而幸存者们获得了巨大的生存空间。它们不断地繁殖,它们的后代,在抗生素选择压力的作用下,变得越来越不怕抗生素。也就是说,病菌在演化。

    这样演化的一个可能结果,就是病菌族群再次发展壮大起来,而且这次全都是不怕那个抗生素的病菌!在养猪户看来,这就是病菌产生了“抗药性”。

    通常说起来演化,我们都觉得是几万年的尺度。像人类20年才能繁衍一代,演化速度就很慢,我们今天的身体设定跟农业革命之前可能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是细菌的繁衍和演化速度非常非常快,以至于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就能培养出有抗药性的品种来。

    这就是进化的力量。而且这个力量无处不在。

    比如说,以前的农民在田间锄草,要把庄稼留下,把杂草拔掉 —— 而有些杂草,就会演化成长得很像庄稼的样子,让农民无法识别。你可以说这也算是一种抗药性。

    再比如说,农民种植转基因农作物在很大程度上为了对抗虫害。有的转基因农作物会自带一种毒素,害虫吃了会中毒,可是对人没有害处。农民种植这个转基因农作物就可以少喷农药,这挺好,对吧?然而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害虫们,对这个转基因农作物,就进化出了抗药性。

    还有癌细胞也是这样。一开始你可以使用化疗之类的药物大规模地杀死癌细胞,可是癌细胞的生长繁衍速度非常快,它们有可能会进化出抗药性,它们能避开身体免疫系统的攻击。药物一开始好使,可是过段时间就不好使了。

    所以进化确实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力量。你要对抗进化,就是在对抗一个非常善于了解你的敌人 —— 一旦他适应了你的打法,你就拿他没办法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我最近读到《新科学家》杂志的一篇报道 [1],专门研究怎么对抗抗药性,也就是怎么对抗进化。这篇报道总结了一些常规的方法,然后重点说了一个新方法。以我之见,这些方法大约可以分为两种指导思想。

    一种指导思想是多管齐下。如果单一的药物容易让对方产生抗药性,那我几种药物轮番上,没被这个药杀死的也会被那个药杀死,细菌或者癌细胞产生抗药性的可能性就会大大下降。

    比如现在治疗艾滋病的通用做法,就是基于1995年华人科学家何大一提出的“鸡尾酒疗法” —— 这个做法就是把当时已经有的几种抗艾滋病药物组合使用,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抗药性。

    这是一个做加法的思想,你厉害我要比你更厉害,相当于是用多样性对抗演化。我觉得这个思想肯定有局限之处,比如说,你转换攻击方式的速度肯定要比对方产生抗药性的速度快才行。而病菌繁殖的速度可能比换抗生素快,转基因植物的基因更不能年年转。

    另一种指导思想,则是做减法。这个思想是减少选择压力,让对方*没有必要*进化。

    比如说,现在农民要种植转基因农作物,通常会被要求在转基因田地里,也间隔地种植一些“非转基因版”的传统农作物。因为转基因农作物有毒,害虫还是会被大量杀死。但是因为非转基因版农作物的存在,也有很多害虫没有被杀死。产生基因突变的、不怕转基因毒素的害虫毕竟是少数,而因为有很多传统的害虫活着,它们交配的结果,就不会让不怕毒素的害虫做大做强。

    在实践中这个方法的确是行之有效。抗药性的进化会被停止,甚至还可以被扭转回来。这个思想的关键,就是你一定要让对药物敏感、害怕这个药物的个体,多于有抗药性的个体。

    而这也就意味着,你明明可以杀死那些害怕这个药物的个体,但是你选择留下一些不杀。

    说白了,这要求你克制自己的杀戮欲望。可是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养猪户总是尽情地使用抗生素,农民不愿意保留非转基因版的农作物。卓克老师有一期专栏文章叫《和微生物相处的日子》,其中就提到,现在抗生素滥用已经到了微生物大规模地产生了抗药性,以至于未来我们可能会面临一切抗生素都不好使的境地。而滥用的根源不是医生给病人用,恰恰是在农牧业。

    而《新科学家》这篇报道中的新成果,则是使用基因编辑的方法,主动制造一些对药物敏感、没有抗药性的细菌个体,再让这些个体去占领细菌的族群,以期扭转抗药性的进化趋势。

    具体的方法是培养某种特殊的噬菌体,让它们进入细菌体内,吃掉能带来抗药性的 DNA 片段,同时还让这个细菌活着!这个方法在实验室里已经成功了,但是我理解还没有正式推广使用。

    这些技术细节对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意义不大,我们最关心的还是其中的思想。这个思想仍然是尽可能保留一些传统的、没有抗药性的个体,以期减慢进化速度。

    在我看来,事先节制、少用抗生素也好,保留非转基因农作物也好,“复活”不带抗药性的细菌也好,这个战术的本质,在于你追求的不是“杀死”,而是“控制”。

    全杀死实在太难了,你真要把手段用绝,敌人可能会快速进化。所以你选择留下一点余地,允许一部分敌人活着,让他们有个出路。只要敌人的总体数量在你可控的范围之内,你仍然是成功的。

    我认为这是一个智慧。真能把坏东西赶尽杀绝,那当然是最理想的,但是结局往往是坏东西没有死 —— 而是变了。坏东西换了个方式继续流行,而你的手段却已经用尽。还不如故意留个后门,正所谓“围城必阙”,只要达到压倒性的优势也就可以了。

    这可能也是一个管理学。我们考察历史,因为一开始追求的是赶尽杀绝,结果反而让敌人产生了抗药性,变得你无法控制的例子,有好几个。

    比如说,明朝身处世界各国的大航海时代,逆历史潮流而动,非得搞海禁。除了朝贡之外一切正当的海上贸易都被禁止,老百姓想做正经海贸生意都不让做,这就相当于试图用一个抗生素杀死所有的细菌。结果明朝海盗、倭寇特别发达,而所谓的倭寇,其实很多都是中国人 —— 这就相当于细菌进化出了抗药性。

    你让海贸不合法,结果就是只有不合法的人才去搞海贸。

    美国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禁酒令也是同样的剧情。你全面禁酒,结果就是卖酒的都变成了黑手党。

    全面禁止是禁止不了的,结果是都产生了抗药性。

    而对比之下,我们看今天各国政府对赌博的态度就很有意思。赌博是不好的,赌博的危害比海贸和酒精更大,各国都对赌博行为有各种的限制 —— 可是人民喜欢,所以各国都留了后门。在美国只有某些特定地区,和拥有特许权的印第安人才可以开赌场。

    允许一些合法的赌博,赌博行为就没有大规模地变异成地下赌场。赌博,现在基本上不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当然我们不是说一切非法行为都应该合法化。对付抗药性到底是使用轮番打击的思想还是使用网开一面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取决于敌我双方的反应速度对比,在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选择。

    但是不追求禁止,而是追求控制,这个思想值得你借鉴。比如说小孩爱玩电子游戏。如果你实行全面禁止电子游戏的政策,孩子就有可能自己偷偷跑到街上的游戏厅里玩,搞不好更危险。如果你改为追求控制,在家里给他买个游戏机,允许他每周玩一会儿,也许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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