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负重前行

活着，负重前行

门前的走廊，一直通到这栋楼的尽头。房子坐北朝南，在晴天时的廊檐下，沐满阳光，是天然的避风港。

但在这并不算太长的走廊上，最独特的风景，便是在走廊的某一角落，始终有一耄耋老人席地而坐！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真是有点触目惊心。

老人家年过九旬，弯腰驼背，手拄一拐棍。走路时，脚时常擦着地面，发出“嚓，嚓”的声响。脸基本上是朝着地看着（因为弯腰），偶尔抬头看一下路。行人都绕开她，车也是老远地停下，让她慢慢走过马路。

老远便能听到她气管的咆哮，和拖得很长的“哼，哼”的呻吟。坐下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睁圆满是皱纹的瘦削而比麦色略黑一点的脸上的一双大而略显浑浊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路上行人的来来往往。

老人胸前挂一牌，是塑料壳裱装的写有两行数字的纸片，是两个电话好码。老人衣着干净，时常更换身上的衣裳，鞋子也一样，都是干干净净的。她每天必来，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在廊檐下席地而坐。每逢刮风下雨，就到银行的MT自动取款大厅的拐角处静静地坐着，默不作声。

老人家出得门来，一来解闷，二来也是为了能增加一点经济收入，这应该是是次要的。因为她不要别人给的钱，也不要别人给的食物。但她要硬纸壳，遇到别人遗弃的便会捡回来，一点点叠好，然后坐在身下。不仅如此，她还会去扒不远处的垃圾桶。

她费劲地将身体移到垃圾桶跟前。这时，你会惊奇地发现，一个站得笔直的老人！一只手扒住垃圾桶的边沿，一只手灵活地扒拉着，在垃圾桶里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完了，再拿着她捡到的“宝贝”坐回廊檐下。

因此，我们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纸壳、废纸等东西，都会先看她有没有来，只等她来了给她。每当这时，她便会很高兴的收下，还礼貌地说声“谢谢”，然后客气地说“留你卖钱吧”，我们笑说不用才罢。

老人说话干脆利落，思路清晰，一点都不糊涂，遇见熟人很会拉呱。她的声音要比本人年轻许多。

一日听到有人把她扶上台阶，大声地跟她说话。老人家便说：“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好像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老熟人）

搀扶她的大妈就劝她：“闷了，出来走走，不要拾这些垃圾啦，更不要去扒垃圾桶，那儿脏！”

“我知道，就是闲不住。一辈子没闲着过，老了，闲着还真是闷人呢！不如有点活干，时间过得还快一点。”

“去俺家吧，过了冬天想回来再回来。”

“不去。哪能麻烦你呢！”

“唉，如果弟弟还在，该多好啊。”说着掉下泪来。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是啊，哪想到啊，他会出那个事！那是他该做的。”声音有点哽咽。

原来老人的儿子是公安部门刑侦人员，在一次追查无牌照面包车时遭遇歹徒围攻，光荣殉职。

“去小妹家吧。你一个人怎么过啊，这么大年龄了。”

“不去，我守在这儿，好像总能看到我儿子正朝我走来，他总是从这里回家。”她擦擦眼，“我能看到他，还是那个样子。”

“公家不是有补贴给你嘛？”

“我也花不着那个钱，那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钱，每一分钱都染着我儿子的血。我不忍心花。我检点就够了。”

“行了！我就是说说，您别往心里去。来，我去给你卖了吧。”

“不用。等我回家的时候，顺手就卖了。不难过，我儿子养着我呢！”

大妈还是帮老人家去卖了废纸片、废纸壳，塑料瓶，将一块五角放到老人手上，又从身上掏出一百来，悄悄塞进老人外衣的口袋里。

这时又来一个年龄稍小一点的中年妇女，多远就喊：“吆，俺大姐，您从哪来的呀？”一脸的惊喜。

“我就路过这，看着俺姨坐这，过来说个话。”

“那跟俺一块去家吧，我给俺妈炖了点羊肉汤，您一块趁热吃点。”

“不了，我抽空专门来看俺姨。”

这时老人家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钱塞到大妈的手里，说“拿去吧，我真不缺钱。”

大妈一愣，笑说：“俺姨真神了，您怎么知道的？我悄悄放进去的呀！”

“俺妈可敏感了，你动一下她就能感觉到。谢谢，俺姐，俺妈真的不缺钱。”边说边搀扶着老人家，缓缓地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