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一哭,奶奶就会对我说:再哭我就让那个哑巴把你带走!
奶奶口中的哑巴,是个女的!长像与我们这里的人不太一样:发黄的头发剪着整齐的一道卷,远远看去像五四那会的知识分子。一副洋娃娃的蓝色眼睛,与我们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每次小孩子看到她总是被她那副眼睛给吓哭。她不会说话,据说是因为她的舌头比我们正常的人短一截,“说”出来的声音永远是“阿爸阿爸“。
谁都不知道哑巴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是被一户人家捡回来的。
打我记事起,我每天都会被门外的车水马龙给吵醒,因为我的家住在运河堤下,门口的那条马路是所有从运河那边乘渡船过来的必经之路。
八十年代物资匮乏之时,仅有一家国营的粮油店,后来改革开放了,马路两边逐渐开起了很多的小店,有卖百货的,有收废品的,还有开早店铺的,当然在运河堤上多了一群以拉板车为生的人。而哑巴的养母就靠着拉板车养活一家人。
我对哑巴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她每天拎着一个小篮子,从我们家门口路过的场景。至于小篮子里装得是什么,有时是菜,有时是衣服,可多伴小篮子会用一块布盖着,听奶奶说,她是给她养母送饭。她的养母为了能多赚点钱,中午从来都不回家吃饭,而送饭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
要说哑巴得有多不招人待见,我猜着多伴是因为她的长像和她的只会发出”阿爸阿爸”的声音吧。她成了我们那条路上每个上年纪口中的“坏人”,凡是家中孩子不听话的,那一句”哑巴”来了比什么都管用。
打我背起书包开始,上学的路上偶尔也会遇见哑巴。不过我不敢靠近,她看我的那双蓝眼睛,我感觉真的会把我给“吃”了。有时远远的见到她,我也会像那些淘气的男孩一样,捡起一块石头,捏在手心里。不同的是我不像那些小男孩一样向她扔石头。
我见过好几次那帮小男孩向她扔石头,看上去她也不生气,但会用“阿爸阿爸”的声音吓唬他们,一听到她的声音,个个跟兔子一样就跑。
我跟她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我为了冲到我们家对面那片拆迁地里捡废铁块,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倒在地,同样也在捡废铁的她见到后,连忙将扶我起来。那是我唯一次跟她近距离接触,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皮肤白白的,与众不同的那双蓝眼睛真的就像爸爸给我买的洋娃娃一样……可惜的是还没等我将她再看仔细,老妈像躲瘟疫一样就把我抱走了。当然老妈对她说了声谢谢,而她还是那样发出”阿爸阿爸”的声音。
我在长大,哑巴也在长大。我发现哑巴变了,变得很爱美了,夏天她会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冬天也会穿上很时髦的洋外套,奶奶说:哑巴长大了,该给她找婆家了!
于是有那么一天,当她再次从我家门口路过时,我见她不再是一个人,旁边跟了一位长像很普通的小伙子,看他们俩并肩走在一起,我好奇了好一阵子,直到有那么一天,哑巴怀里抱着个小婴儿。原来哑巴结婚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又开始好奇了,她跟她的孩子该如何交流呢?
再后来,奶奶走了,我们家的那片老房子拆迁改造,我们搬家了,就再也没有见过哑巴!
如今突然想起她来,头脑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每次从我家门前路过的场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是不是该当奶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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