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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44篇《大雅 文王有声》
原文阅读
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
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
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
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
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
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
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译文参考
文王有着好声望,如雷贯耳大名享。但求天下能安宁,终见功成国运昌。文王真个是明王!
受命于天我文王,有这武功气势旺。举兵攻克那崇国,又建丰邑真漂亮。文王真个是明王!
挖好城壕筑城墙,作邑般配实在棒。不贪私欲品行正,用心尽孝为周邦。君王真个是明王!
文王功绩自昭彰,犹如丰邑那垣墙。四方诸侯来依附,君王主干是栋梁。君王真个是明王!
丰水奔流向东方,大禹功绩不可忘。四方诸侯来依附,大王树立好榜样。大王真个是明王!
落成离宫镐京旁,在西方又在东方,在南面又在北面,没人不服我周邦。大王真个是明王!
占卜我王求吉祥,定都镐京好地方。依靠神龟定工程,武王完成堪颂扬。武王真个是明王!
丰水边上杞柳壮,武王任重岂不忙?留下治国好策略,庇荫子孙把福享。武王真个是明王!
字词注释
(1)遹(yù):陈奂《诗毛氏传疏》:“全诗多言‘曰’、‘聿’,唯此篇四言‘遹’,遹即曰、聿,为发语之词。《说文》……引诗‘欥求厥宁’。从欠曰,会意,是发声。当以欥为正字,曰、聿、遹三字皆假借字。”
(2)烝(zhēng):《尔雅》释“烝”为“君”。又陆德明《经典释文》引韩诗云:“烝,美也。”可知此诗中八用“烝”字皆为叹美君主之词。
(3)于崇:“于”本作“邘”,古邘国,故地在今河南沁阳。崇为古崇国,故地在今陕西户县,周文王曾讨伐崇侯虎。
(4)丰:故地在今陕西西安沣水西岸。
(5)淢(xù):假借为“洫”,即护城河。
(6)棘(jí):陆德明《经典释文》作“亟”,《礼记》引作“革”。按段玉裁《古十七部谐声表》,棘、亟、革同在第一部,是其音义通,此处皆为“急”义。
(7)王后:第三、四章之“王后”同指周文王。有人将其释为“周武王”,误。
(8)公:同“功”。濯(zhuó):本义是洗涤,引申有“光大”义。
(9)翰:主干。
(10)皇王:第五、六章之“皇王”皆指周武王。辟(bì):陈奂《诗毛氏传疏》认为当依《经典释文》别义释为“法”。
(11)镐(hào):周武王建立的西周国都,故地在今陕西西安沣水以东的昆明池北岸。辟廱(bì yōnɡ):西周王朝所建天子行礼奏乐的离宫。
(12)无思不服:王引之《经传释词》云:“无思不服’,无不服也。思,语助耳。”
(13)宅:刘熙《释名》释“宅”为“择”,指择吉祥之地营建宫室。“宅”是乇声字,与“择”古音同部,故可相通。
(14)芑(qǐ):同“杞”。芑、杞都是己声字,古音同部,故杞为本字,芑是假借字,应释为杞柳。
(15)仕:毛传释“仕”为“事”,古通用。
诗歌赏析
《大雅·文王有声》是歌颂文王、武王迁都丰、镐的诗。
《毛序》谓:“《文王有声》,继伐也。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朱熹《诗集传》说:“此诗言文王迁丰,武王迁镐之事。”可知传统看法系赞美文王、武王功业者。前人多认为是西周早期即成王时篇章。不过,有学者认为,这是一首穆王时的篇章。
诗中出现了“辟雍”字样,表明与辟雍建造相关。但古人认为诗篇为西周早期作品,是因为他们认为诗篇中“辟雍”周初既有。然而,细读诗篇,这样的说法并不可信。从篇章大意上看,诗的确写到了文王迁丰作邑和武王都镐之事,且特别指出文王是在“既伐于崇”即伐灭崇国之后建造的丰邑。然而,这些在诗篇只是陪衬性的内容。
诗篇的主干内容则在从第三章到第六章的部分,这几章的中心意思在第三章又有明确的表达:“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诗篇清晰表明,本诗所述的建造活动目的,是为当年文王所都的“丰”建造一个匹配性(“伊匹”)的建筑,而不是建造丰京或镐京,同时修建配城的目的是为“追孝”文王。
可见,诗篇的主旨是表辟雍建造。那么,周人何时建造辟雍?诗篇一开始就说得明白:“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诗篇说周文王有实在伟大的名声,建造辟雍的目的,就是“求厥宁”、“观厥成”。两个“厥”字,均指的是“文王”,而“观成”一句的“观”字,是显示、显耀的意思。
诗第三章在写过“作丰伊匹”之后,诗还特别交代“匪棘其欲,遹追来孝”,意思是说当今的周王建这样一个辟雍,不是为满足他自己的私欲,而是要为着“追孝”文王。辟雍之建堂而皇之的目的,诗篇表达得是再清楚不过了。
由上可以看出,这首诗篇是歌唱西周重要建筑——辟雍——之建造的;建造辟雍的目的是为了显耀周文王的伟大德行;辟雍所在的地点就在丰镐之间、丰水之泮。
《文王有声》学习的反思探讨
《文王有声》这首诗在艺术表现上很有特色。
第一,按时间先后顺序谋篇布局。周文王、周武王同是西周开国的君主,但他们是父子两代,一前一后不容含混,因之全诗共八章,前四章写周文王迁丰,后四章写周武王营建镐京,读之次序井然。诗题《文王有声》是套用《诗经》的惯例,用诗的开头第一句,但也很好体现出周武王的功业是由其父周文王奠定基础的。
第二,同写迁都之事,文王迁丰、武王迁镐,却又各有侧重。“言文王者,偏曰伐崇‘武功’,言武王者,偏曰‘镐京辟廱’,武中寓文,文中有武。不独两圣兼资之妙,抑亦文章幻化之奇,则更变中之变矣!”(方玉润语)
第三,叙事与抒情结合,使全诗成为歌功颂德的杰作。前四章写周文王迁都于丰,有“既伐于崇,作邑于丰”、“筑城伊淢,作丰伊匹”、“王公伊濯,维丰之垣”等诗句,叙事中寓抒情。后四章写周武王迁镐京,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镐京辟廱,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等诗句,也是叙事中寓抒情。
特别是全诗八章,每章五句的最后一句皆以单句赞词煞尾,赞美周文王是“文王烝哉”、“文王烝哉”、“王后烝哉”、“王后烝哉”,赞美周武王是“皇王烝哉”、“皇王烝哉”、“武王烝哉”、“武王烝哉”,使感情抒发得更强烈,可谓别开生面。
第四,巧妙运用比兴手法,加强诗的形象感染力。如第四章“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四句,是以丰邑城垣之坚固象征周文王的屏障之牢固。第八章“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二句,是以丰水岸边杞柳之繁茂象征周武王能培植人才、使用人才。
最后,此诗各章的最后一句皆以单句赞辞结尾,可能这是配乐吟唱时,众口合唱之句,可以想见,气氛一定相当热烈。另外,首尾各二章末句直呼“文王”、“武王”来赞叹,三、四两章称文王为“王后”,五、六两章称武王为“皇王”,不仅写出了文、武二王的文武并美,称呼的变化也显现出作者的修辞工夫。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周王室的宗庙
据《逸周书》中《世俘解》里的一段文字来看,在武王统治时期,被供奉于丰都宗庙中的有自亶父以下四世中的六位祖先, 包括:
1.亶父
2.太伯(亶父长子,他拒绝了王位)
3.虞仲(亶父次子,也拒绝了王位)
4.王季(亶父的第三子,王位继承者)
5.文王(王季之长子,王位继承者)
6.邑考(文王之长子,为殷人所杀)
武王死后,他的牌位也被放入这座宗庙。 成王在成周兴建的宗庙与以往的宗庙迥然不同,而是引进了祖先崇拜的一种新模式。这座宗庙由三个祠堂组成,一个为后稷而建,另外两个为文王和武王而建。
这座庙因此显示了对以后周代宗庙发展至关重要的三个新特征:首先,供奉对象限于王室直系的宗子,不包括非直系的祖先。其次,并非所有的先王都供在庙中;被崇拜者包括远祖和近祖两类。最后,虽然所供奉的远祖只有一个,近祖则分为昭(自武王始)穆(自文王始)两个序列。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王室世系的延长,更多的近祖被供奉在庙中,文王和武王也就获得了既非近祖又非远祖的身份。因为这两个先王在周代历史的特殊重要性,所以宗庙中保留了他们的位置,并给以特别的名称“祧”。通过这个过程,王室宗庙最终包括为不同祖先而设的三组七个祠堂。
这种“七庙”的建筑结构可能出现于恭王时期(前10世纪)之后, 随即成为周王室宗庙的定制:为后稷、文王和武王所设的三个祠堂固定不变,而四个昭、穆祠堂所供奉的对象则每代变更以保持固定的祠堂数目。当一个周王死去时,他被供奉在“考庙”中;他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将依次上移;其曾祖之父的灵位将被拆除,移存到祧中。
决定着宗庙结构及其礼器系统的三个祖先群组,为把有关周代的零散历史记忆组织在一起提供了一个基本系统。换言之,这三个祖先群组是从后代角度对周代历史的分期。郑玄在注解“三礼”时写道:“先公之迁主,藏于后稷之庙;先王之迁主,藏于文武之庙。”这意味着宗庙中的这三个永久性礼拜对象(后稷、文王和武王)不仅仅被看作个体的祖先,而且也被看成周代历史中两个重要阶段的象征:作为姬姓部落的始祖,后稷代表了先周时期;而文王和武王创立了周朝,象征着周代的统一政体。庙中崇拜的其余四个祖先表明在位之王的直系血统,并将这个在位之王与他的远祖联系在一起。
这样,成周的宗庙就吸收甚至取代了亶父和文王时期的旧式宗庙;其意义既在于维持王室世系的内部秩序,又在于使其政治地位合法化。这种新型的京宫可以说既是周的“宗庙”又是其“王庙”。
参考资料
《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作者【美】巫鸿,译者:李清泉;郑岩 等,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2017年6月
《先秦诗鉴赏辞典(新一版)》,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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