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记事起就常常会梦魇,梦境中,别致幽静的宫殿深处,一抹血红慢慢印染开去,满天的梨花瓣纷纷扬扬,树下女子秀发披散,素手纤纤握着一枚玉佩,了无生机。每当我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脸庞时,总会惊醒。浑身汗透的夜里,总会看见师傅一遍遍轻拍着我的背,我望着她异于常人的紫瞳,紧紧抓着只属于我的那枚玉佩。只是抓着,我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什么人,这枚玉佩是什么来历,我梦境中的女子又是什么人,我不是不好奇,只是觉得寡言的师傅并不希望我知道。
师父离世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我,许久后,费力的告诉我:阿雪,此生莫要离谷。于是,那年冬天后,幽冥谷只余我一人看春去秋来,看夏雨冬霜。我很少再魇着了,梦境开始模糊,只剩下玉佩被我贴身佩戴着。
我从忘忧泉捡回阿离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他会是我的劫难。只是医者父母心,他伤的不轻,背部刀剑伤口数十道,失血过多,忘忧泉的泉水常年冰冷,他也不知已经泡了多久,并无把握救活的我还是将他带回了我的小屋。那时候的少年,稚气未脱,眉宇间英气四溢,五官俊朗,轮廓分明,那一双执剑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他昏迷的那一个月,我天天对着他,并无甚特殊的感受。三月梨花开始盛放,谷中四处飘扬着白色花瓣,他醒来的那个清晨,我照旧给他换了药,坐在庭院下开始抚琴,梨花花瓣飘落在身上。一曲终了时,我撞进了一汪深邃的眼眸中,我有些愣怔,那是怎样清澈的一双眼睛,里面的惊艳和欣赏丝毫不加掩饰的落入我的眼中,我反倒面上浮上一丝红晕,不自然的背过身。
“敢问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是否是姑娘相救在下?这里又是何处?”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低沉淡雅,似谷间的泉水一般,听着便是出身礼仪之家。
“这里是幽冥谷,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公子伤好我便送你离开。”说罢后,不等他开口,便抱着琴进了屋。
往后他养伤的日子,我弹琴,他便靠着院子里的梨树下,饮茶发呆;我谷中采药,他便背着药娄默默跟着……没什么交流却心领神会,我突然觉得有个人伴着,这谷中岁月多了些静好的味道。
但,我知道,他终究不是这里的人……
月前就有人一直在幽冥谷外徘徊,直到他伤好的差不多,那些人仍旧在。于是,十五那天月圆之夜,我撤去了谷外的阵法。那晚,月亮格外的圆,像极了师父走的那晚,月光清冷,直直的照进人心里。微风起,又是一阵梨花纷落,洋洋洒洒,我俩对坐饮的是我去年亲手埋下的梨花酿。他一身玄衣,长发如瀑,懒懒散散的束着,更加称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想来公子这些时日,已经将谷中地形勘探全了。那明日便出谷吧,外头的人找了这许久,该是你的心腹。”我指腹轻轻摩挲着玉杯,没有看他便直直开了口。
许久,月亮都挪了许远去了,他才低低道:“恩……”。
因为酒醉,我醒时,山中寂静日渐西斜,屋内冷冷清清。我拈起桌上的书信,俊秀的字迹:微生离,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他日姑娘有何吩咐,可携此物于城南王府,离,必义不容辞。
微生……离吗?我看着落日金黄,不知作何感想,吩咐吗?从未出谷的人,不知身世的人,会有何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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