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来到这个院子的第一天,我认识的第一个邻居是单元门口那棵杨树。当我推着装满衣物的小推车经过树下的时候,我被头顶上呼啦啦的声音牵住了耳朵,那声音有一种甜蜜的温情,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金秋十月,它还是一棵刚移栽不久的树儿,有两三米高,长得笔直,枝叶青绿,蔓散有序,疏密有致。杨树支出的一团团叶子在微风中快速地上下翻飞,左右摇曳,像整齐地拍着巴掌:欢迎回家!欢迎回家!
你好啊,杨树!
搬新家的喜悦,心情大好,杨树是第一个迎接我的新邻居。
此后每一天我出门的时候,回家的时候,都要停下来跟这棵杨树说说话。说一说我到处选房的奔波和过往,说说我最终选择这房的原由,说一说我装修时候的操心和劳累。此时杨树静静的,笔直而恭敬地站在那里认真倾听,给我以一种“微风不糙,一切刚好”的安宁感觉。我笑了,杨树也笑了。 我捡起它抖落的几片树叶,颀长秀挺的叶柄,支起顶端小小巧巧的心形叶片,镶嵌波浪锯齿的花边。我用它遮住我的一只眼睛逗乐,杨树上无数片叶子,用无数只眼睛注视着我,翻飞着呼啦啦地回应它的快乐。
那时,我儿子正上中学,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英俊少年。如今一晃七八年,儿子也长大成年了,已是一个沉稳儒雅的挺拔青年。儿子长大要离开父母,远走高飞去远方追逐他的人生价值和梦想,而我也在与杨树相守的光阴中慢慢变老。
院子里邻居不断更新,多多少少,来来往往,走来又走去,杨树记得很清。而风里雨里,一路陪着我的,是这棵不挪窝的杨树。七八年间,它已经长到足足有二三十米的高度,树干笔直挺拔,树巅已经触摸到了十楼的窗户。
有一天,我搬走了。有两年没有回这个院子。
回这个院子的那天,风很大,风是从左边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和右边楼栋背后空旷的隔离带包抄过来的,肆虐无忌地荡翻着我的衣裙,本来又直又顺的长头发,在风中成了乱草,好像是风在怨恨我的抛弃。一丝丝扬起来的头发盖住了我的脸颊,杨树却依然认出我来了,它用呼啦啦的声音呼唤我。我感觉那声音跟我刚搬家来时候是不一样了。刚来的时候那声音多亲近多欢喜多柔情,而现在听到杨树的声音却有一种遥远的沧桑。
我在风里久久地矗立着,立在这棵杨树下,立在一片浓荫下的忧伤里,用一种虔诚而敬畏的心仰望它。
我仰望,仰望,久久地仰望。杨树携着一束温暖的阳光慢慢升起来,拉着我纤巧的双手升起来,拉着我瘦弱的个子升起来,拉着我绿色的灵魂升起来。
我渴望成为杨树上的一枚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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