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的吴起县有个小乡镇叫周湾镇,在小镇的东边有一个库容近2100万方的水库,被称为周湾水库。水库距周湾镇街道很近,也就是几分钟的车程。水库绿水依山,碧波曲绕,清风徐来,岸边的芦荻随风荡漾,湖面上波光粼粼,泛舟水上,令人心旷神怡。在水库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岛,岛上坦荡如砥,林草丰茂,景色非常独特。
在风沙大、干旱少雨的陕北,有这样的一个可以休闲垂钓、改善生态、灌溉农田的水库是非常难得的。这个水库一直是家乡的骄傲,它的身影经常出现在游人和摄家的镜头里,它的图片也经常出现在当地的宣传画册上,它是家乡对外宣传一张名片。
这个水库给我的童年留下了许多欢乐的记忆。小的时候我经常会和小伙伴们一起爬上用缆绳系在岸边的浮船上,用土块击打惊吓那些在水面上悠闲觅食的小鱼,看着它们惊慌的四散逃走,看着这些健忘的小鱼过一会又会若无其事的游回来。
初中的时候看到每一份地图册我都要先找找周湾水库的位置,找到了它就找到了家乡。看到地图一个浅绿色的或者浅蓝色的小点,标着周湾水库的地名我就会开心的笑了,找不到它我就会怅然若失。
多年以后,我离开了家乡周湾镇,到外面学习和工作,见到它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然而它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每次经过这里,我总是把目光投出车窗外,凝望着那黄褐色的土崖包裹着的一汪绿水出神,直到它移出我的视线。时间,是很奇怪的,它在人们年少的时候,是慢悠悠的,一天的时间也很漫长,总感觉未来还很遥远,总是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而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以后,它就开始加速,以至于我们总是觉的时间不够用,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过去,再看看未来,才知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才发现人总是明白的太晚而老的太快,在一生中真正能做成的事情也没有几件。人到了中年以后,都会有一些怀旧的情愫,有了追本溯源的兴趣。
改革开放四十年多年来,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大地上,社会经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人在解决了温饱问题后,物质极大的丰富起来,飞机、汽车、高铁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飞速发展,高速路网的延伸,连接城乡的道路加速提质升级,使的时空距离不断缩小缩短。伴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进程进一步加速向前,人类历史的书页也越翻越快。
近些年来,当代中国的城镇化发展进度异常迅速,进城生活的人越来越多,随着人口迁移流动的速度加剧,使得居住在农村的人口越来越少,大多数的农村只有老年人在那里留守着,守着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然而,有的村子早已荒废,多年已无人居住的村落中只留下一个个残破颓圯的窑洞,和长满蒿草的院落,早已经没有了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的生活气息。枯枝寒鸦,野草萋萋,仿佛在向人们述说这里也曾经有过油灯下缝衣补袜的温馨,也有过冬夜里坐在热炕上讲古朝的神秘与倾听,也有过唢呐声声满院宾朋的热闹。
我经常在想:陕北的每个村庄都应该有过动人的故事吧?有的故事至今还在流传,有的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荒废了的村庄中,有的虽然无人居住了,但村子的名字还没有被人们完全忘记,荒废了的村子在人们的记忆中还短暂的留存着。有些村子还留有一点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残破的土院墙,已无篱笆的菜园,长满苔藓的磨盘,还有那陷入泥土中的石碾,都在慢慢褪去往昔岁月的印记。没有文字记载的记忆终究会随着老一辈人——最后留守者的离去、中年人的忙碌以及年轻人的不屑而慢慢的被人们遗忘,终究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直至完全消失,就像《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一样,从最初的建立到繁盛,再从繁盛到败落,历经百年,在一场飓风过后,这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结着乡愁的村庄容易被人们忘却,那么千百年来,默默存在着的伴着人类生息的山川和河流就更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了。
把都河就是其中之一。
把都儿,在蒙语中是勇士、武士的意思,把都河也就是勇士之河。这条河流大约很早就有了它的名字,而且毫无疑问,这里曾经多次发生过惨烈悲壮的战争,这里一定有过英雄的故事。如今把都河的名称早已在现代出版的地图上消失了,我不知道若干年以后,是否还有人记得它的名字?我不知道在此生息的人们有没有关心过它的前生今世?那么,就让我不揣拙陋,斗胆翻开它的历史吧!在它没有成为周湾水库的从前,让我还是称呼它原来的名字吧。
它发源于白于山北麓,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大兴水利,各地都在河流经过的地方打坝截流兴建水库,现在的这条河时断时续,很多地方都只有一条宽阔而深厚的河谷以及干涸的几近断流的河床。在白于山区它的主要支流有四条,现在这四条支流的上游都建了水库,西边的是位于定边县胡尖山的营盘山水库,它的下游正是定边县与吴起县的分界线,流经周湾镇的慕新庄、小口子、罗涧、东湾、马湾等村。正中间的一条支流即为把都河的主脉,也是明时期的把都河堡的位置所在和命名由来,现在被称为周湾水库,它流经周湾镇的徐台子、訾大滩、同河、河子沟、王树湾、杨渠等村。东边的一条是位于吴起县长城镇境内的边墙渠水库,水库下游的河道是靖边县中山涧乡与吴起县长城镇的分界线。还有一条支流是位于靖边县境内的水路畔水库。周湾水库与营盘山水库的两条支流向北在长城镇砖窑子村附近合流,二水合流处被冲刷出一个三角形的土阜,其地势平坦,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寨堡(被称为郑寨子,光绪二十五年版的《靖边县志》中称其为无定寨,古靖边八景之一的“红柳芳洲”之景就在此处。)。二水合流后又北流十里,在靖边县贺家峁村附近与边墙渠水库的支流汇合后继续向北流去,在北流3公里处又汇入了源自靖边县的第四条支流后注入了靖边县的新桥水库。自新桥水库的下游被称为红柳河,继续北流入内蒙古境内,进入河套地区的毛乌素沙漠。说到毛乌素在这里想多说一点,西方有句谚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毛乌素蒙语的意思是坏水、不好的水,历史上这里有多条河流汇聚潴淤,形成大大小小的许许多的湖泊泽地,因地下有盐碱,湖水苦涩,故名毛乌素。因为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在古代这一地区湖泊众多,水草肥美,草滩广大,风光宜人,畜牧业发达,曾经是匈奴重要的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学者研究认为,毛乌素原来只有一小片原始沙漠,后来因气候变迁,地下水位下降,加之人类不合理的开垦、战乱等原因,导致地表植被过渡破坏,从唐代开始有一块块的零星的沙地形成,森林草原逐渐消失殆尽,到了明清时期,在一两年千年的时间里沙地不断扩大,连成一片,沙逼人退,毛乌素演变成为了大范围的茫茫大漠。好在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人类又向沙漠进军,开始了艰难的治沙防风运动,时至今日使这片的沙漠终于又开始缩小。无定河在内蒙古境内被称为萨拉乌苏河,意思为黄色的水,可见泥沙量极大,水流至乌审旗巴图湾水库后,向南折返,流回陕西,进入榆林市横山县、米脂县、绥德县、清涧县后被称为无定河,途中又汇入多条支流后在清涧县河口注入黄河。
这是条历史久远的河流,历史上它还曾被称为朔水、生水、奢延水。
把都河是红柳河及无定河的河源段。现在的许多资料上说无定河发源于定边县,这是引用早期的说法,其实这是不正确的,无定河的主要发源地在吴起县,定边县境的支流是无定河的支流之一。无定河的上游是萨拉乌苏河,萨拉乌苏河上游是红柳河,红柳河的上游是把都河,把都河的源头正位于处在白于山分水岭的周湾镇罗沟泉村,而位于定边县学庄乡境内的那一条河在历史上被称为忻都河,我想是因为两河上游的支流众多,加之以前测绘手段落后,所以把忻都河和把都河一度混淆,混为一谈,实际上这是两条河。忻都河向北流后在陕蒙交界地堆子梁村附近潴淤形成一个大型的湖泊泽地,这个湖泊在汉朝时期被称奢延泽,而在明朝时期被称为青山湖,清朝时期被称为佟哈拉克湖。现在经过历史的变迁,地下水位的降低,湖水早已经干涸,在地图上消失了,变成了沙地和改造后的农田。据笔者的研究和推测,红柳河与忻都河在历史上都曾在北部潴淤,在其周围形成较大范围的水草丰茂的草原泽地,后来经过较长的历史时期后,才汇入了无定河,连在了一起,成为无定河的上游段。把都河现在它的上游在地图上是周湾水库,下游位于河则沟村、杨渠村、西郊村的接近干涸的河谷现在被称为石拐子沟,这条沟是周湾镇与长城镇的分界线。
上世纪的80年代末,正处于少年时期的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会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以及鞋底快要磨开破洞的布鞋,衣袋里揣着攒了很久的几张毛票和一些硬币,骑着最流行的交通工具——自行车,怀着对供销社柜台里糖果饼干等诱人食品的憧憬,以及对集市上2分钱一大杯又凉又甜的凉甜水(所谓的凉甜水就是在一大桶井水中加入少量的糖精)的渴望,相约从周湾镇出发,一路颠簸的去邻近的长城乡去赶集赶会,在20多里的简易公路上,石拐子沟(把都河谷)是去长城乡的必经之路,简易的黄土公路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我们从河谷的土坡上疾驰而下,嘴里高喊着冲啊!呼呼的风声掠过耳边,身后滚滚黄尘飞扬,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英雄。下坡容易爬坡难,短暂的兴奋后,灰头土脸的我们推着自行车一边喘息一边顶着烈日艰难的爬上对岸的土坡。通常爬上河对岸后都要坐在树荫下休息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我曾经站在河岸边上,望着脚下这条深阔的河谷在想:这条河,它最后流向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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