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我喜欢用鼻子闻各种味道。

早春的清晨略微有些寒冷，看着嫩绿色的树芽星星点点的冒出，再深吸一口气，便会发现沉寂一冬的空气中，有一股清新淡雅的味道。

到了三月间，农村要开始准备插秧了。田里结痂的泥土被犁头提前犁过，新翻的泥土散发出她特有的黄土泥香味，再去树林里，刨开地表层的青冈树叶，下面就是带着浓浓天然木香味的黑色腐质土，收集后撒入田间，充分混合，再注入水，用铧磨田，将整块田都磨成泥浆，会形成一种特有的田间味道。

刚插入的秧苗，还是泥土浆水的味道，这种味道会持续半月之久。等到时间一长，风拂雨沁，秧苗开始长大，那时随风而来的，就全是稻田禾苗的味道。

入夏炎热干燥，以中午的太阳最为毒辣，让你昏昏欲睡的同时，还能带给你黝黑的肌肤。这时候，能被风包围，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记得小时候，天热时，会找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旁边有一颗洋槐树或是榕树，底下必有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书包扔在一旁的草坪，再懒洋洋的躺在石头上面，看着阳光星星点点的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那种惬意……

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样子，院子中间的地坝会陆陆续续的聚集老人、孩子、年轻人，每个人都带着小凳子、竹扇，坐在地坝中间，拉拉家常，聊聊农田里的事……孩子在追逐，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那……那是夏天的味道…也许还带有一丝童年的涟漪。

虽然炎热，但是也经常下雨，有时候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一下就乌云压顶，暴雨便接踵而至，被雨浇成落汤鸡是常有的事。晚上下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我常常放学冒雨回家，没有伞，没人接，十多里地，一路狂奔……到家后，除了书包被保护在胸前，淋湿的不多，其他的全部湿透。闻着雨中的空气湿润而清晰，吸一口，仿佛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这种大地被清洗过的味道尤其让我怀念。

到了秋天，稻谷收割前，天气依旧炎热，和夏天没什么两样；真正的秋天是十月间过后，稻子收完了、晾晒干了、入仓了，这时…你才能闻到丰收的味道，空气中没有紧张，没有疲倦，也没有劳累的呻吟……闻这种味道不是用鼻子，而是用眼睛，你看到大家放松而满足的面庞，你就闻到这种味道了。

这个时的气候也开始转凉，大家开始准备过冬的柴火，山上时不时会有噼噼啪啪的砍柴声，若是背着干枯柴草的背篓在路过经过，你也会闻到一股山野清香，它是一种融合的味道，有不同树木散发出来的木香、有新鲜树叶香，还有略微腐烂的枯树味儿……

山的旁边有条河，一进入河的领域，她两边的空气完全是一种“水”的味道。你会闻到那种升腾，自下而上的散发，并不断向周遭扩散，如同电台的声波，然后在很远的地方，你就能接收到她的讯号，循序而来……水的味道能净化一切，站在河边，静静的闭上眼，匀称的呼吸，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被打开，舒展、放松…倦气一下就释放的无影无踪……闻着这种味道，脑海中会憧憬未来的很多东西，各种天马行空的想像。（当然，若是现在站在河边，更多的可能是回忆吧！）

冬季的湿冷是可以用鼻子闻得到的，无论身上裹得再多，深吸一口，直冲脑门的凉气，会让人额头发疼、麻木，持续几秒，才能恢复正常……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淡淡的烟熏味，家家户户的房顶都有三支或是四只铁青色的烟铳，比青瓦的颜色要淡，袅袅炊烟慢慢的升起，起初是浓密，然后再扩散，直至消失于天地间，配以冬日里特有的寒晨或日落，那会是人生再美不过的景象……纯正藏青色的烟，那燃烧的是青冈木，普通柴草产生的烟是杂色，若是白色，那一定是柏丫…松丫略淡……

每一种树木都有它的味道，从开始到结束。而火能激发出它们生命中最后的绽放……在看到颜色前，一定会先闻到味道。我那时甚至仅凭味道，就能知道燃烧的是青冈木，还是洋槐木，或是马桑木，玉米杆，松木……

冬季是熏腊肉的季节，本来就是缺味的季节，腊肉味、炊烟味由此成了这个季节的主旋律……

而今，我闻到了太多的味道，刺激、浓郁、奢华、黑暗………已经有些麻木。

前几天去公园跑步时，我好像又闻到了这些小时候才会闻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