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地区有种特有的寒风,看上去就好像其他地方拂过叶面的和煦春风一般,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凉意透过外罩的保暖服与厚厚的棉服止不住地穿透进来。至于没穿保暖服的人,寒风在他们的骨头上书写力透纸背的痕迹,即使他们及时逃得性命得到救援,深入关节骨髓的冻伤也会在之后的一生中陪伴他们。
但是只要有足够的防护,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仅仅隔着一层玻璃的观测站内,年轻的值班员对窗外的景象视若无睹,双眼紧随着手机荧幕上的光影闪动,试图凭借更加集中的注意力和观测站专用信道低延迟的信号来击败屏幕对面的对手。
游戏设计来就是用来让人们从中寻找乐趣、成就感甚至是使命感的,值班员本就是专注认真的人,基本在一局游戏结束之前不会注意其他的事情,就更别提仪表盘上指针的一点点不起眼的变动了。可是指针似乎并不满足于一点点的晃动,而是不断向红色的区域靠近。值班员的游戏已经到达尾声,最后三十秒正是最紧张的时刻,拿下这一把他们游戏公会的胜利就有着落了,因此值班员没有理会仪表盘骤然响起的蜂鸣声。“也许是设备出错了,”值班员想,“过一会儿修也没问题,没有什么不能先等三十秒。”
这时房间的门却被砰地打开,门后扑出一个人,吓得值班员从椅子上跳起来躲开。来者却不是冲向他,而是一头扑在操作台上摁下几个摁键。
蜂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扬声器里响起的电话接通前的嘟声。声音想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话接通了,他们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接线员一声甜美的“您好”,然后就停电了。刚进来的人一把砸在操作台上。值班员想到当初这位站长三番五次叮嘱他在监控室里要轻手轻脚,免得伤了精密仪器,不禁想要腹诽,但看站长的样子好像事态很严重。于是他默默将游戏还没结束的手机锁屏揣回兜里,然后做出恭谨的样子请教,“站长,请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错过了一次青史留名的机会。”站长一屁股坐到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却不让值班员走,看样子是不计划让他坐着了,然后他又一次违反规定,掏出一支烟。
“站长,站里不能抽烟。”值班员提醒。
“我知道。”好久没有用过打火机的站长从兜里翻出打火机颇费了番功夫,但还是找到了。房间里只有高纬度黄昏暗淡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地上,还有站长手里的火星。
值班员只想逃走,免得被站长发现自己值班的时候玩手机,而且他也不喜欢烟味,他还想回去检查一下备用电池有没有替他照顾好房间里的金鱼,“那站长您要是在这看着的话,我先回一下房间……”
“你怎么看?”站长打断了他的话,手往仪表盘上一扬,那里的多数指针都因为停电自动归零了。
“我觉得应该是供电出了问题,”值班员被突然一问,几乎是靠大学实验课练出的本能回答的,“应该是发电机供能出了问题。”他又仔细看了眼还在工作的几个仪表,“也许是循环液冻住了?”
“你这不是知道嘛。”站长弹了一下烟,烟灰带着火星直接落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面,“有时候真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
留下烟灰的站长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下值班员原地发呆。值班员没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猜对了?可是循环液冻住的话还在各自房间休息的其他研究员肯定早冻成冰棍了,站长不去救援他们却来操作台联系控制中心?
接着值班员就想到了关键,能把循环液冻住的低温很快就会带走观测站里所有的温度。他和站长也不会比其他研究员多活多久。
朝走廊敞开的门传来一声爆响,那是站长刚刚过去的地方。值班员知道站长在那里放着一把枪,开枪自杀的感觉肯定比一步步冻死要好得多,可是他不太想看到站长的尸体……
就着并不降雪的阴云偶尔漏下的几束阳光,黑色土地与白色积雪的群山之间,一个橙色的建筑看着活像是一颗被捏成球后砸扁的橡皮泥,近看才能看到它下面点缀的粗犷的钢筋铁架和各种繁复的天线仪表。周围积雪之间的土地上间杂的脚印表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烟。只是现在那颗扁蛋里已经不再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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