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再教育

刘昕外出的档口，分管领导打来电话。

“刘主任，刚接到局里通知，明、后天有个继续教育，你安排人参加一下，至少得两个人.....”

“已经报名，就我一个，有一位在外培训还没回来，派不出两个。”刘忻很干脆地回答，商量的余地不大。“你们能不能再派一个？”领导语气很委婉。“......”

见刘忻没做声，领导只好折衷一下说。

“要不，你明天到会看看吧，真不行，我再增派一个。”近两年提到这种继续教育，估计头疼的不止刘忻，领导应该更明显才是，有点像“抓壮丁”，颇为棘手。没有考核的硬性规定，全凭自愿，自愿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态度强硬一点往往会招致更强烈的逆反、更坚决地抗拒，商量着来吧，全凭个人感情或当事人的心情。感情用一次两次可以，再用就不灵光了，至于心情，这个尺度不好把握，前一分钟可能还是喜笑颜开，后一秒钟就变了天，又何况是一帮女人呢？想到这刘忻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这真是灰色幽默，继续教育，多高大上的字眼怎么能和“抓壮丁”联系到一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事实真的就那么相仿。系统内的继续教育有硬性规定，按照职称，每年务必达到一定的课时、获得一定的积分，才不会影响年终考评及职称的晋级、加薪，这是“法定”的继续教育，负隅顽抗，明摆着吃亏的是自己。这种继续教育也需要督促，督促和督促是有区别的，是职工督促单位、督促领导加速推进，态度积极、明朗。新年伊始，所有职工都会十分关注，把新年该拿继续教育积分尽快收入囊内，万一错过一次，将会贻误一年甚至终生，不容小觑，拿到手才能放心、安心地工作，之后便像可兴奋细胞的动作电位，进入了不应期，接下来，可有可无的继续再教育，呵.....呵.....一律免疫、一律免谈。刘忻这个小小科主任岂能奈何了一群装睡的人。

讲真，刘忻现在也很厌倦这种“继续教育”。行内的人都清楚，都是为教育而教育，应“式”教育。稍有规模的单位，一年一度这种类型的继续教育应该是有考核的，开课几次？课时几许？到课率？有无完成？是否达标？想到年终考评，在这个环节丢分实在不该，领导说过，考核分的高低直接决定着绩效工资的高低。

然后铆足劲，开展了形式相同、内容相近的继续教育，各家单位层出不穷，选场地、做课件、找大咖撑场面，有时大咖想必也腻歪了这种频频的走秀，发来视频课件与到会者共勉，开展起来有场务、有摄像、有主持外加自家单位隆重介绍，几经努力，却门可罗雀，无论是视频制作或是照片留存都显得过于苍白、寒碜，急需一批群演烘托气氛，邀请函乌泱泱撒了一地，像街头巷尾的小广告，早已失去吸引力，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有几人肯舟车劳顿，于是找到主管局，好话说尽，碍于平时的交情，局形成通知（不能算文，文是红头文件，必须执行）下发到各个单位，广而告之，要求人数，仅此而已。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的面子总归要给，日后好相见，于是小领导找到最小的领导，诸如刘忻刘主任，最小的领导面对的却是上帝——一帮群众，群众无欲无求，职责范围内，恪尽职守，否则，我行我素，无需迎合，那么事情分发下去就尴尬了。

近两年，刘欣就这样时常“教育”她的部下。

“我们年轻从学校毕业时，参加工作前些年做梦都想着有机会出去学习，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若能和许多同行共聚一堂，聆听知名专家、学者当面教诲，相互交流，取长补短，用学到的知识指导工作该多好，但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

那时，学习资源匮乏，单位领导倒是注重学习，吩咐办公室订了一些杂志，其中不少是国家级的期刊，无疑都是高质量的，但多偏向科研论证，初入行的我们阅读起来感到生涩难懂，甚至“难接地气”，勉强看了一些，终究“高处不胜寒”，渐渐失去兴趣，就常想要是有老师当面点播一下或同行讨论一下该多好，当时学校毕业的“正规军”少之又少，同事理论知识普遍薄弱，能讨论的人群自然有限，工作起来只好是摸着石头过河，谨小慎微。

单位阅览室是简陋的，书刊有限，管理员非常认真，杂志分门别类，按年份装订摆放好，工作时我们遇到问题需要查阅资料，首先向他申请，履行一系列签字手续，确定归还日期，才能借得一些资料，厚厚几打粗粗翻阅下来很难发现有自己需要的内容，想等有时间再细看时，还书的时间临近，继续持有又得旅行手续或早已有人急吼吼地等候了，就这样许多问题渴望得到解答，始终又无法得到解答。

贫瘠的年代，僻塞的乡野，外出学习是所有人的梦想。

有一年，科室收到短期培训的通知，为期三个月，在一百公里外的某个城市，那时电话稀缺，我儿子才十个月，夜晚从没离开过我，刚刚断奶。我毫不犹豫，克服困难，第一个报名参加，大好的学习机会怎么能错过呢？白天我认真听课不肯错过老师说教中的一个标点符号，晚上就躺上床上想孩子。

......现在条件这么好，有形式多样的继续教育可参与，便捷的交通可搭乘，你们却不肯参加，这是思想问题，是懒惰.....”

“主任，都什么年代了，您想解决什么问题？想了解什么问题，我为您一键调取，分分钟搞定，还需要舟车劳顿亲临？在车子上耗去的时间，课都可以听的差不多了，何苦浪费时间、精力。有这时间，我补补觉或多陪陪孩子呢！现在异地会诊，异地手术都不是问题，大数据时代，我们要与时俱进，充分利用时带给我们带来的便捷、便利，一根网线从不耽误学习，再说我们还得为国家分忧，多想想疫情呢，嘿....嘿.....”

虹虹坐在电脑旁，停下敲击键盘的手，仰起脸对刘欣说，流露出“一脸不屑”。

“主任，您那么好学，早年又没赶上好时代，现在您就多出去补补课，班我们顶，课就别想着我们了，一年两次继续教育就够烦的了……”小丁用手捂着嘴，吃吃地笑，一边附和着虹虹。这帮小兔崽子！油盐不进。“李笑，明天继续教育就报我老刘。”

刘忻气哼哼地冲她们“直翻白眼”，没办法对办公室小李喊了一嗓子，末了她嘀咕一句，

“看来就我最需要继续再教育！！”

办公室李笑前天一直盯着主任，继续教育网上报名截止中午，眼见快下班，人还没定，主管局已催问过她。“可是，主任，至少要报两名人员呢！”李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听说过，老将出马，一个抵三吗？”刘忻甩甩衣袖，走进自己办公室，站在地铁交通图前，看此次目的地该如何换乘，两年前为应付频繁的学习，她在这里挂了地铁交通线路图的。第二天，刘忻按时到达，签到、扫码注册、走进课堂，不少熟识的面孔。孔杨已早到，热情地和刘忻打着招呼，刘忻靠近她坐下。

授课声时断时续钻进刘忻的大脑，却又不愿逗留，旋即，从另一耳朵溜之大吉。她抬眼环顾授课大厅，盯着手机的眼比盯着老师的多，划拉手机的手比做笔记的多，脸上带着收视不同的表情，那表情很难和老师授课的表情嵌合，我侧过脸，见孔杨双手叠放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小鼾随老师的授课声抑扬顿挫，小脸在暖气里格外朗润。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中断了她的梦，她慢慢地抬起头，睁开眼问我。

“到吃饭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