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

殉道者这个词来源于基督教。早期的基督教徒为了见证、护卫基督信仰价值而经受“洗礼”。在基督教义里，死亡是一扇通向另一领域的门，须进入其中，人方可完全成为基督徒，并永远与基督同在。简而言之：为了教义，为了信仰，用生命做见证。这令我想到武士道精神，虽然这种精神很狗屁，但是作为一种“道”，一种价值观执行得很彻底。当事人是不能完全体会到这种殉道的具体意义的，因为成功的殉道就是嗝屁。

这种“道”的意义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亲眼见着的人有意义，以及可以演变成讲义授予后来人，成为一种咒符。

但我不想说基督教，更不想说武士道，我想说另一种“道”。先来看一个瞠目结舌的故事。

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有位伟大的学者，他拥有很多经常在教科书上出现的头衔：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医学家、古典文学家等等，总之现代科学能有的，都可以给他戴上一顶，被称为意大利的百科全能家，他就是卡尔达诺。同时，他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头衔——占仆师。其实也不意外，用现在视角来看，占仆是迷信，但是在中世纪的欧洲却是地地道道的科学，当时的学校还专门有这一门课程。老卡整天跟罗马教皇玩邪门歪道，哦不！是科学探讨。有一天吧，老卡显得无聊，他就给自己占了一仆，算出自己将会在1576年9月21日嗝屁。说句实在的，以当时的平均年龄，75岁嗝屁倒也算是个高寿，这要搁在中国就是喜丧，得高高兴兴的大伙吃好喝好玩好一同开心。可没想的是，或许是老卡生活质量高，也或许是既知天命德享晚年，吃好睡好没心没肺活得痛快。总之到了那天，老卡活蹦乱跳的，中午还能吃下三块牛排，出门还能跑三里地，完全没有要离世的迹象。坐在桌前的老卡思忖了良久，终于决定——自杀。

自己是一个顶牛逼的占星家，绝不可以晚节不保，声誉大于天。即使是这个占星的结果外人并不得知，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对得起自己的信仰。

老卡将自己的信仰拔擢到一个外人只可仰视的高度，看不清楚，于是一群人就开始取笑老卡，说他的愚蠢比他的头衔多了一撮撮。

人为什么要死？这个问题比“人为什么要生”容易回答，因为极多部分的死不需要作多思考，老死病死是一个常态。更多的时候，我们会考虑另外一个角度：为什么去死？为了共产主义，为了耶稣，为了胜利等等。不管了是为了什么吧，终归是为了一种价值观，当价值观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理解，老卡的死就会被理解成愚蠢。

项羽为什么要死？“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人死不能复生，一死就是结束，为什么要死？“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每个人的价值观诚然是不同的，漫卷诗书的杜牧不会理解万人敌的项羽。有些人为了成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有些人会一直恪守自己的心性，守心很难。

为什么会说到项羽，从老卡到项羽，从古到今，没有一个人不在活着又马上死去，除了有些人能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大多数籍籍无名的人都早已枯黄在野草地。但是，他们的价值观在口口相传中，在言传身教里影响着一代一代，成为了社会价值观，不一而足。

价值观是一个人的价值观念，于社会来说没有对错，于个人来说有曲直。每个人都有价值观，但不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直楞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恪守。有多少人没有坚定的信念，更不用提那些会出卖灵魂的人。

在人生的成长里，会有很多的人来指点我们的人生，包括我们的父母朋友亲戚老师同事以及很多匆忙的过客都会煞有介事的给我们来一段人生指导。很多时候他们还会继续督促和审查我们的改变过程，他们津津乐道于此，不亚于在电影院的座位缝隙里掏出一张钱币的快乐。有些时候，我们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价值取向和这个社会的价值取向是否有疏离，时刻调整，以确保自己的人生轨迹不至于偏差太远。

神在造人的时候，是用什么造了人生的轨迹呢？或者猴子进化成人的过程里，有没将该走的正确道路也一并进化给我们，只要我们找对了眼镜就能清晰的看清楚这条伟光正的价值路线。

只有我是看不见的，旁人都看见了，他们颐指气使吐沫横飞给我们强力的说教，说得我对自己的近视眼恨的咬牙切齿：瞎子，为什么看不见那条正确的路！

真的眼盲心瞎就好了，最好耳朵也聋，可以正大光明无视他们。“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坚持自我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毕竟是群居动物，特立独行的人总归要被群体剔除，每一个思想家都孤独终老，落寞离去。纵然他们后世极尽荣耀，也是因为生前就极尽孤寂。

当我们都在欣赏那只特立独行的猪，表达歆羡之情的时候，却没人愿意笃行那只猪的意志。独行是一段凄苦的旅途，无惧风雨无惧流言，是一直，而非一段。

老卡的死，是殉道，他殉的是他自己的道，他恪守自己笃定的价值观，为此，死又算什么？称得上是条汉子，用江湖话讲：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项羽的死，也是殉道，他殉的也是他自己的道，虽然无颜苟活的价值观现在也大有人在，但依然不是普世价值观。“人活一口气”，项羽死的豪爽，传说一直在江湖上飘扬。

我，也有我道。

只要自己认为是真的，正确的，我就得捍卫它。不管它对于别人来说是何等的糟粕，对我来讲就是生存的信念。我并不想以我的羸弱身躯对抗洪水泥流，我只想保持信念，不被世界改变，哪怕……

死亡其实不怎么可怕，跟失去自我相比，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