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厅

作者: 请叫我周小杰 | 来源:发表于2019-10-18 10:21 被阅读0次

    十月的风,没了往日柔和,大抵知秋风会至,渐渐少了温润,多了些不谙世事。

    祖国七十华诞,举国同欢,小长假,永远都像迁徙的角马,从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到另一个不属于别人的地方。

    和朋友约好了时间,趁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一起到佛山逍遥。本着购买深圳北站过广州南站,再转地铁到佛山,假期总是这样,抢车票也算是国人约定俗成的一种特有祷告祈福仪式,还是少了些合十的诚心,没抢上。如意算盘落空,只好去了深圳最旧的火车站,挨着人潮,闻着厕所的浑臭上了动车,到广州东站转广佛线,晚上差不多十点便到了地方。

    朋友也是义气,订了三天的客房,看了三个晚上的千灯湖,从千灯湖到祖庙,从环宇城到岭南新天地,确是不虚此行,起码,从礌岗公园大门爬到魁星阁用了我四天以来最长的行程,当然粤语听上去也亲切暖和,算是假期里最大的欣慰。

    时间很快被我们挥霍一空,服务行业加班是免不了的,我刚好是别人假期的一半,所以返程的车票早早已被我订好。简单吃过午饭,转身道别,朋友说了一句:工作顺遂,头也不回,我便直奔广州南站了。

    以前不常远门,怕赶路,怕地铁,怕坐了反方向的列车,怕迷失在别人的城市。现在慢慢缓和了,确实很多陌生的东西需要不断尝试,才知道智商足以抵用。世界本来就是个不断探索的过程,要不然你也发现不了别人的美。

    比预期中的要快,佛山坐地铁到广州南站,换取了纸质车票,过了安检,背着行囊,乘扶梯上了广州南站三楼的候车厅。

    不得不说,广州南站确是人多,候车大厅高朋满座,有人走,也就有人来,尽管每个人的目的地都不尽相同,但此时此刻却是最好的相遇。

    候车大厅镂空的蓬顶设计,阳光能透过玻璃隔层洒落旅人的身上,中间是宽敞的过道,把A和B候车区分成了楚河汉界,间隔着各类特产店的验票关卡,沿线一字排开,旅客提着行李箱,浩浩荡荡长驱直入,候车厅的二楼,是食堂加盟店,旅客蜂拥而至的栖息地。

    看了看候车大厅上的显示板,距发车时间还有一个钟,我沿着人流,找到了A区的候车室,连排的座位几乎所剩无几,眼角余光不停地运转,很快就锁定了猎物,刚想上前坐下,这时一位中年大妈,二话不说,像个窜天猴似的,一溜烟走到我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尖队,装作没看见我一样,弯下腰去整理自己的行李,我懊恼不已,大妈的生存能力极强。

    想着都是奔波的异乡人,说不定下一趟城市我又占了别人的舒适区,留点面子,让个座,总胜过“狭路相逢”,心里释然了。

    女厕所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想不透的是,门口的队伍比免税店的还要长,看着她们一张张苦瓜脸,被化妆品腌制得五彩斑斓,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也只有在上公共厕所时才会唯妙唯肖。

    男厕截然相反,你身份显赫,亦或收入凉薄,你是乡绅名贵,又或吆喝买卖,都是一群人,站着干同一件最原始的事,自然几千年的文化承袭,解决起来也就轻快熟络了,门口排队的人鲜有少见。

    出了厕所门口,刚才的大婶还在队伍里喋喋不休,我回到了候车大厅,刚好捡到了个空座,坐上去还热乎,将就着没起身。

    坐下来,潜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戴上耳机这才暗暗庆幸,把络绎不绝的聒噪拒之门外。

    听到符合玩味的音乐,我会情不自禁去翻阅评论区。看完林夕的填词,陈奕迅赋予的细水长流,总想看看有多少与我无关痛痒的听众在感同身受,然后雕文织采将自己的生活轨迹与歌词大意一一对应,牵强附会,感叹人生无常。

    候车大厅的穹顶投射下来的一束光,正打在左前方对座女孩的身上,她足够吸住我的眼球,不为别的,单纯好色来说,她真的很漂亮。年龄比我小一点,棕灰色头发下的空气刘海,刚好把穹顶白色的光线折散零碎,滚落在脸上,唇红白齿,她也无意中闯进了我耳朵还在回旋的音乐中“停下时光,静止衰老……”。

    她左手边是两个长椅间隔的置物台,台上放了一些红色的食品袋子,袋子旁的一桶泡面在这阳光的炙烤中,味道穿过了累重的人潮,在二楼食堂的雅间都能闻到浓缩的高汤。置物台前还放了两个大容量的粉红色行李箱,毋庸置疑这是女人天生的喜好,在杂乱无章的行李堆风情万总。

    邻座的小男打断了我的视线,原本坐在我身旁的一对夫妻到点候车了,人刚起身又有陌生人落了座,似乎是个小家庭,小男孩一直叫着妈妈:“妈妈,今天好多人呀,妈妈,姐姐在玩手机,妈妈,我想吃东西。”

    小男孩的母亲不厌其烦地答道:“嗯嗯”,然后把小男孩反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翻开红色食品袋子里的零食,小男孩接过零食安份了下来。

    耳朵里的歌声还在摩挲,想要响彻整个候车大厅:“像鱼记住水的拥抱,像云在天空中停靠……”我继续回过头看着对座的那个女孩,好奇她放在台子上的泡面,好奇她弱不禁风的躯壳拖着两座粉红色的山丘,好奇她塞入耳朵里的音乐。

    诧异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脱掉了脚下的低帮凉鞋,然后裸脚盘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把台子上的泡面端了起来,右手拿着叉子津津有味地开吃了,如入无人之境。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那股浓缩的高汤又像疯了似的,在候车大厅拼命穿梭。穿过了我身旁坐在母亲身上正吃着零食的小男孩,把它的小嘴都带跑了。

    “妈妈,我要吃面面。”小男孩看着对座的女生和母亲习惯性地撒娇。

    “乖,这里坏人多,回家再吃。”母亲安慰道,手里从红色的食品袋掏出了两块软糖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又恢复了安静。

    对座的女生,盘在椅子上的双脚,却引起了我的好奇,涂满了紫红色的指甲油,在这窒息的高汤之下,像是一道霞光划破灰霾,停靠在她白嫩嫩的双脚,憩息。女生的身体,除了手指和脸,原来脚趾也是男人为之一擅的修罗场。

    置物台边旁边也是连排的座位,她左边是个中年大叔,两鬓斑白,拿着手机正在刷着抖音,屏幕里传来卡点的音乐,把他的方圆之内都包裹了起来,百毒不侵,又怎会闻到泡面的味道,闻到旅途列车的味道,也可能是见惯不怪。

    她右边座位上的人走了,来了几个旅客,看了看她放在置物台的泡面,又看了看她盘在椅子上赤裸裸的脚丫,又都转身离去了。

    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随性,只顾着吃泡面,没看到邻座对她投去异样的目光。其实我内心是翻江倒海的,耳朵的音乐开始变得有点痕痒,想挠又够不着,我很想径直走到她右边的空座上坐下来,证明这与她本人无关,是那桶泡面把她拉下面子。然后再叫她把脚放下来,穿好鞋子,借故聊聊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名字,或者开始。

    我没这么做,因为我想起了广州南站广播里的提示声:吸烟有害健康,禁止在公共区域吸烟……并没有提到吃泡面,她是正确的,可能是我对泡面心存芥蒂。

    工作后,泡面基本占了我一日三餐的果腹之欲,现在却被她眼睁睁抢走了,不知道是同情她还是在恨我自己。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口音是往湖南方向,声音若隐若现随着泡面的味道进入了我的音乐世界:“妈!刚吃过了,傍晚能回到长沙。”

    她把泡面纸盒放进了垃圾桶,拿出置物台上放在红色袋子里的面包又啃了起来。仿若世界静止,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只有那束光依旧打在她的身上,盘在椅子上的那双脚,十个紫红色的趾甲,相互交错,傲视着我,这可能是她最舒服的状态。

    国庆前,家里也和我通了电话,好像是说,去年我种在家里围墙边上的火龙果熟了,人少,吃不完,叫我回家带几个,最后我还是选择留在了深圳吃泡面。

    旁边的小男孩的嘴巴又挣扎了起来:“妈妈,我要吃面包。”

    小男孩母亲依然好声好气说道:“很快可以了,回家做饭给你吃饱饱哟。”

    我不知道为什么哄小孩要添加语气词,与年龄不符,听上去怪别扭的,她应该是想尽可能拉近小男孩二十几年的代沟吧。

    对座的女孩,终于把脚放了下来,穿好了低帮凉鞋,拖着两个粉红色的行李箱消失了在人潮。好像现在耳朵也不痒了,只是泡面的味道还停留在脑海里,即使音乐开得再大声,还是会听到那阵阵列车从远处传来的轰鸣。

    我起身走的时候小男孩还在嚼着零食,原来,一颗糖果在母亲怀里就可以满足的欲望,现在却怎么也满足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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