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是山东临沂人，才从老家过来时，喜欢穿灰蓝色过膝大长袄，头上扎着小篆，小脚，唠嗑高兴了，不禁自夸：年轻时人家说人群里那个白净高挑子。那就是说的俺。哈哈！

我们姐仨都是奶奶带大的，奶奶爱笑，和人说话都是笑盈盈的，热心肠子，乐意帮人，满院子人都喜欢她。

记得那时侯住大院，家家都喂的鸡，那时喂鸡真都是散养的，小鸡都可自由自在的，满院子乱跑，奶奶一出来，院里鸡都跟着她，因为每次去市场买菜，她都捡回一大堆菜叶子来，帮忙给大家喂。时候长了，小鸡都认识她了。

七十年代搞文化革命，破四旧，立四新，那年奶奶好像是六十来岁，有一天，院子里来了一群人，带着红袖章，还带来很多红标语，进来就贴一满墙，开会要求院里的老太太们把头上的小篆剪成短发，把小脚放开，说时代不同了，这都是封建的东西，院里还有老人抱着头，舍不得剪，奶奶蹬蹬蹬跑去屋拿来个剪子，当着人家面，卡扎一下，跟着奶奶几十年的头发就被剪了下来，抖着手里的头发，给大家说，什么舍不得的，我们现在都是新社会人了，还要那行行（hanghang）子作甚。一激动，家乡话都出来了。嘿嘿

奶奶没上过学，不识字，但是好学，记性好，聪明过人。家里有本厚厚的月星牌，每天撕下一张的那种，每天我放了学，都跟我后头，拿着撕下的那张，让我教她认字，时候长了，都能念小人书了。后来还自学查字典，眯着眼，把书拿着老远，掀一张抿手指头上点吐沫。呵呵

其实，记忆最深的，还是奶奶讲的故事，那时没有电视，手机，夏天的夜晚，院子里那棵硕大的椿树就像一把掌开的大伞，凉风习习，地上铺一凉席，我们依偎在奶奶身边，奶奶一边慢慢摇动着手中的那把芭蕉叶蒲扇，一边把她肚里的故事，娓娓道来。听她讲岳飞，讲水浒，讲聊斋，童年时光最初的文化积累，就是从奶奶的故事开始的。

至今，我还记得奶奶常哼的哩曲：

小丫头，打抓鬏

月白褂，琉璃扣

担着大米上扬州

扬州夸俺的好大米

俺夸扬州的俊丫头

还有说醉汉不醉的：

喝醉了，不记的

路东张到路西里

你这么不往路东里张呢

路东里有滋尼

三十多年了，童年，故事，有些记忆已愈行愈远，但有关奶奶的音容笑貌却记忆犹新。

2018  8  3晚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