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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用绝交书

万用绝交书

作者: 3a15d4bdd19a | 来源:发表于2017-07-21 22:05 被阅读96次

    “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能是各位骚客绝交时甚爱使用的高频句式,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其受偏爱的理由。

    这句话其实是很“有趣”的,可是实证主义法学派偏不爱这样“朦胧”的“有趣”。如同那个时代下的口袋罪,一个怪诞的寄生兽,靠汲取政权意志为养分,与法治仅有五毛钱关系。1979年《刑法》的流氓罪:“流氓罪是个筐,什么罪都往里装。”曾经与唐国强、陈冲、潘虹一同被评为的“全国青年演员”迟志强先生就曾因“跳舞坐大腿”被判“流氓罪”有期徒刑4年,并创造出那个时代红极一时的囚歌系列《铁窗泪》。

    说话人如同审判席上的审判者,对被告席进行一种未经审判且不容上诉的“最终司法裁判”,自带肃穆与庄重。事实的准绳和法律的依据均来自于审判者内心的傲慢,这种来自权利和阶级的傲慢非常完美,堪称精英文化的中流砥柱。

    可惜的是大部分“审判者”和“被告”是不适格的,大部分“事实”和“法律”在这场审判中也被错误引用。“原告”、“法官”皆由一人担当;起诉、审理、宣判皆涵盖于一句“判词”的流转之内,可以说是一场最荒谬的审判。这句“至理名言”包含了乃至一个cosmos哪!可我要说,这可能是一场从未被立桉的审判。如同精英文化对大众文化和普及教育的“蔑视”:“道,不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相为谋”。又可曾见过“法官”与“被告”“谋食”?

    作为“绝交”的“宣判词”,我认为这并不可行。若将“绝交”比作合同的终结,是否曾有人想过合同成立的要件是什么?该合同是否成立?可悲的是,绝大部分“绝交”的场合下,是一场虚妄的“审判”,“被告”却要站在被告席上接受未被“立案”的“定罪”,强行咽下仪式感带来的屈辱。仪式感配上“傲慢”的装饰才是这场宣判的唯一目的。若要再谈及“客观事实”和“法律依据”,那便是不识趣了。毕竟,若只谈意识感,八道湾一句“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的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便足以,又何必妄用圣人之言以傍身。

    可想而知,有多少“事实”可配得上“道”?若试对“道”和“不同”分别作简单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道”,圣人之道,就如同大河,大河是不会去“选择”的、也不会去强迫“一致”,是“不相”、“不同”的。“圣人之道”之“谋”,就是“不同”、“不相”。“谋”, 就是“征求解决疑难的意见或办法”,引申为“谋划、商量办法”等。“不同”,就是“异”,就像“攻乎异端,斯害也己”所说,对“异”不能攻击,不能去谋求消灭“异”,否则就不能“不同”,就和“圣人之道”相违了。如此看来,大部分“绝交”情境下的运用简直就是对圣人之言的亵渎,更多的是精英文化下自我“慎独”的意淫。

    “相谋”并不以“相知”为前提,即作为“征求意见的对象”并不局限于“朋友”。“相识”而不曾“相知”并不妨碍彼此“共谋”。“相识”即构成“相谋”的前提(你可以说话了),再引申,又即便“异端”(我不同意你说话的内容),亦不可“攻”(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否则有违“圣人之道”(我平静地转身离开,却用我的背影捍卫你所持“不同”的“存在”与“独立”)。多么美好的场景,这才是孕育宽容和自由的“圣人之道”。孔子反对攻乎异端,《论语》一书中多次出现的不同政见者,诸如长沮、桀溺、荷莜丈人、楚狂等,孔子均表示对其尊重,想倾听他们的见解。而失之交臂时,则表示惋惜。奈何,今日,成为甩下一身怨气为“自我满足”神功护体的“绝交炸弹”,不禁让人莞尔,其实“不曾相交”啊。

    在“相交”的问题上,我试着找出关键的要件,也发现一些“共识”。朋友是一种奢侈品,不限止于物质与文明,但有一点,“想交”的要件之一必定是对彼此“本能”和“天性”的理解和宽容,也可能就是大众所说的“有趣”吧。在精英看来,平庸是最大的恶。在但丁的《神曲》中,平庸而碌碌无为者连入地域之门都没有资格,只能成为徘徊在门外的孤魂野鬼。地狱之门上铭刻着“这裡直通悲惨之城,由我这里直通无尽之苦,这裡直通堕落众生……我永存不朽,我之前,万象未形,只有永恒的事物存在,来者啊!快将一切希望扬弃!由此看来,”平庸”连“悲苦”都不配给予。

    论及“本能”一种释然油然而生,各路豪华鸡汤从来都是教我们做自己不是吗?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我们甚至都想送出雨伞、蜡烛、闹钟三件套(当然是emoji了,因为免费)不是吗?可事实上,这种对“本能”的欣赏却是一种生而不平等的“筛选”机制。如果说教育和学识是精英文化的标识,那他们仍不是封闭的。而“本能”和“天性”却如同“血统论”一样残忍。当物质与文化不能是我享受傲慢的盛宴,我可能只能饮用我高贵的血液了。如同作为精英文化的领军人物的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中所述“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这里的“血”当然不是真正的血,而是象征少数派精英价值共识,与大众文化划清界限的“心血”。 更残酷的是,当上升通道并未封闭的情况下,连“逻辑”都不是“高尚”的,因为他只是一种“工具”,通过普及教育,人人皆可用,又何以显得“高贵”。而“本能”可是生而不同,如同孩子的天性一样,不仅是在哲学领域,在艺术领域更是将这种天然的“孩子气”视若珍宝。米开朗基罗的“疯魔”、丢勒的“自恋”、梵高的“憨痴”在世人眼中哪个不是住在隔壁的“神经病”。精明的鉴赏家总是在搜寻大师早期的作品,那稚气未脱的浑然天成才是举世珍品。“艺术最可贵的不是文化修养,而是直觉,一种可贵的无知。(陈丹青)”可能自你诞下的一刻,就已接受过一次残酷的审判了。生而不公平的机制:有些人像煤炭,烧尽躯壳,却鲜有人问津。有些人像太阳,什么都不说,却光芒万丈,受人敬仰(熊逸)。

    如果有机会去阿姆斯特丹,除了博物馆广场的梵高美术馆外,还建议去走走另一间收藏梵高早期作品(1881-1883)的美术馆,海伦·库勒·姆勒美术馆。梵高的“憨”绝非“傻”,而更像是“痴”,他画的人憨、画的景憨。可是如果你读他与弟弟提奥及友人的书信(甚至称得上文学作品),就可以发现即便是在精神混乱的时期,依旧显露出作者的才思敏捷、逻辑通畅。“绝大多数人读《巴黎圣母院》这本书都有可能有这种印象,认为卡西莫多是个小丑。但你不会比我更觉得卡西莫多荒诞不经,而且你会和我一样认为雨果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对于那些知道卡西莫多存在的人来说,现在的圣母院是空荡荡的。因为他不仅是圣母院里的住户,而且他是它的灵魂。”

    若硬是要将这千差万变的“本能”具象化或标准化,即便你向尼采发问,他恰好且说过:“当我研究哲学时,我希望我的脚下有土壤,我希望我的头顶有蓝天。”不论是哲学、文学、艺术还是时尚,追其本源莫过于其对自身作为人的理解,对周围作为同类的他人的理解,甚至对于所存在与同一或不同时空下的“异类”的理解。理解是什么?我想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体现的独立、尊重、包容与自由吧。追逐时尚的人永远都追不上时尚,我认为尼采早已揭示答案了。GUCCI在创意总监Alessandro Michele带领下,谷底翻身,创造出大量灵感来源于虎头、大黄蜂、珊瑚蛇等动物的经典设计。或许部分精英阶层的成员和试图踏入精英阶层的成员都将奢侈品傍身作为区分于大众文化的标识,却恰恰忘了作为一份产品,即使它再稀少与独特,他也是被更少数派所创造的“高级产品”,他的价格体现的是它为与大众文化所区别而塑造的“经济价值”,这本身就是工业化与全球化发展的产物,与大众文化并驾齐驱。在更少数派的眼里,这份“盲目”,追逐的是他们生而并肩的“本能”和“天性”,是不可能被证实的。如果你想享受这一份被灵感激发的原始快乐,你只需要在一个阳光的午后,在一片草地上,附身而下,你将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能欣赏这份“独到”和“惊喜”的人,且或算是“相知”罢。

    嵇康在充满仪式感却又轻松活泼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表达了对“相知”的一种标准。

    “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节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逼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见直木不可以为轮,曲木不可以为桷,盖不欲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

    “人与人之间相互成为好朋友,重要的是要了解彼此天生的本性,然后成全他。夏禹不强迫伯成子高出来做官,是为了成全他的节操;孔子不向子夏借伞,是为了掩饰子夏的缺点;近时诸葛亮不逼迫徐庶投奔蜀汉,华歆不硬要管宁接受卿相的位子,以上这些人才可以说始终如一,是真正相互了解的好朋友。您看直木不可以做车轮,曲木不能够当椽子,这是因为人们不想委屈它们原来的本性,而让它们各得其所。”

    “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虽有区区之意,亦已疏矣。”

    “山野里的人以太阳晒背为最愉快的事,以芹菜为最美的食物,因此想把它献给君主,虽然出于一片至诚,但却太不切合实际了。”

    张岱一直是我为数不多的“相识”的古人中为数不多的颇为“相知”的一位。其一名言有云: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本能”或“天性”多不是至善至美的东西罢,因为完美是无趣的,而追求完美的人是可笑的。一片白雪可谓之纯净,一片白雪中一个且行且慢的黑影,便是构成了美,成就了影史上最为经典的镜头之一(岩井俊二的《情书》)。

    若你曾被“不相为谋”的重磅炸弹夷为平地,并被标签为是“有害”的,愿你立刻给自己一个拥抱,并向这傲慢的审判说“不”。回想下这句“圣人之言”最初所传达的美好与慎独,就不要再不识趣探寻这背后林林总总的荒诞了吧。将“炙背”或“芹子”留下独享便罢,其实想来,不曾“相知”罢,道一句“愿你安心”足矣。

    我仍要高扬头颅对轰炸者说:“我鄙视这场未经立案的审判,我拒绝这空洞可笑的傲慢,我反对这自我意淫式的判词,但我选择以平等的身份尊重这份态度,所以我平静地转身,用我的背影守护这份尊重。”

    与众不同的“本能”和“天性”毕竟是极少数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的美好可遇而不可求。塘底的泥沙与荷尖的露珠,只有一步之遥,却构造了上下不可企及的两个世界。一个时代下,绝大多数人对后天品质的追求和自我认同更像是一次大浪淘沙式的运动。连艺术的“角度”都摸不到,更别说说上一二。这也是大众文化存在且不断侵蚀精英文化的原因,以多数为优势。布鲁克斯对马克吐温《镀金时代》的评价亦可为万用,作此解释:

    “这不是一本有趣的小说;从艺术的角度来讲,几乎是一部彻底失败的小说。然而,就好像低劣的作品经常做的那样,它恰恰包含了那个时代的精神;换句话说,它讲述了一个故事,因为没有其他的和更好的的故事,所说义有充分的理由将其称之为现代美国的《奥德赛》。”

    愿每个人成就自己的《奥德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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