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关系

        在各种人文主义的口号中，在一种呼声深受欢迎：要聆听自已的声音，追随自已的内心。换言之，就是跟着感觉走。按此观点，婚外情就不再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的确，也有许多人以此作为婚外情的借口。是的，人的感情是变化的，一个人在几十年的岁月中，肯定在不同时期会遇到自已心仪的人，他或她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刚好是那个时期所欣赏的，而年轻时候彼此欣赏的两个人随着时间空间的改变会发现变得的不那么投契了。而如果此时，出现了一个既年轻又热情，而且能走进你内心的人，为什么不顺从自已的内心，好好地享受激情？但如果一方感觉良好是建立在另一方感觉痛苦，又该如何衡量这种感觉？两个情人之间感觉幸福，是否会比妻子和孩子感觉不幸更重要？如果因顺从内心导致离婚而对妻子孩子造成情感伤害甚至影响到孩子一生，顺从内心是否理直气壮？

        固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对个人选择的尊重。感情失和彼此不再相爱也不都是伴随着背叛与绝情。感情是一种纯粹的感受没有对错。真正需要被审判的不是感情，而是经由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层面上审视评判别人的情感经历。

      但是，你既然选择了婚姻，你就选择了一纸契约，选择了责任与约束。固然，婚姻制度从来就不是完美的制度。按李银河的观点，人的感情是变化的，婚姻却要求人从一而终，所以婚姻关系和人性有一种内在的紧张关系。但至少它在维护家庭和社会稳定是起积极作用的。婚姻关系其实是有效地保护了双方当事者的权益，尤其是弱势方的利益。

        任何时代，婚姻制度都有其不完美的地方。而且我认为，现代婚姻制度未必比古代婚姻制度更能维护家庭的稳定。因为在古代的婚姻关系中，经由“六礼”明媒正娶的女人一旦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她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就是牢固的，除非是犯了“七出”之罪，但还有“三不出”来保护妻子的权益，即“有所取（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就是说，有这三种情况，丈夫是不能休妻的：娘家没人没有归处；和丈夫共同为公婆守过三年丧礼；婚前男方贫贱，婚后富贵的。

        我也曾听到或看到旧式婚姻下妇女的无法自主的婚姻关系。

        我有一个远房的伯婆，印象中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我们并不怕她，反而觉得她和蔼可亲。在我有限的小时候记忆里，就是看她端坐于客厅一隅，小辈们有什么事请示，她总会轻声细语一一分派。另外一个总是永远地忙忙碌碌，一双大脚楼上楼下蹐来蹐去的我们也叫她伯婆，这其实是妾，但新社会了就不区分都叫伯婆，只是我们私下叫有妻子名分的是小脚伯婆，当妾的是大脚伯婆。据说，她们相处算是和睦，小脚伯婆喜欢唱歌册，每天餐后总是捧着一本歌册唱得有滋有味，膝下环绕着一群小孩。大脚伯婆则是忙于家务琐事。小脚伯婆基本是甩手掌柜，但凡有家族大事大伯公才会跟她商量。这就是旧时代的妻妾关系，但严格说，妾并不能等同于“小三”，从名分上也是有区别的。也许最后老婆年老色衰，已无法与自已的丈夫耳并撕磨，讨得欢心了，但至少尚有一个名分，只要有这个名分，她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就是牢不可破的，这对于旧时代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独立经济地位的旧式妇女，也是一种安慰吧，虽然看似风平浪静的岁月，也有惊涛骇浪，也有纠结不甘，甚至绵绵长恨。

        小时候，有一件事情让我很是疑惑，那就是我有两个幺婶婆，无独有偶，她们一个也是小脚，一个也是大脚。但跟两个大伯婆不一样，她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家族聚会，罕见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如果一个在前厅，一个肯定在后厅。而且幺叔公亦步亦趋的一定是大脚幺婶婆。后来，我才从父辈的口中知道了，幺叔公算是一个喝过墨水的知识青年吧，年轻时由长辈做主，娶了小脚幺婶婆，但据说结婚几天就离家出走了。后来，也同样由长辈做主，小脚幺婶婆过继了一个亲戚的儿子，相依为命。这儿子也争气，后来当了厦门大学的老师，在外人看来算是功德圆满了。但有谁会去设身处地体味一个女人从花季少女熬到白发苍苍期间的孤苦与绝望。可以说，小脚幺婶婆就是在时代的转折点上被牺牲掉的旧时代女性。她没有勇气去选择自己的生活。而大脚幺婶婆是幺叔公在工作单位认识的新时代女性，他们情投意合，算是自由恋爱，当然，也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也是我的幺婶婆。他们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过了一辈子。文革期间，因为幺叔公在国民党政府担过职务，一度被打得奄奄一息弃于劳教的农场，所有人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在距离十几里外另一个农场劳动的大脚幺婶婆却不离不弃，为了不耽误干活时间不被通报批评，她总是每天凌晨3点就起床，偷偷熬好稀粥，然后在暗夜里走十几里路，将还热气腾腾的稀粥一口一口地灌进幺叔公的嘴里。然后才在蔼蔼晨雾中赶回农场。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几个月，直到幺叔公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虽然一只脚永远地跛了，所以后来我们也叫他“跛脚叔公”。我想，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不仅仅温暖了幺叔公的胃，应该也是在那惨酷的岁月中支撑着他活下来的力量。

        也亲眼目睹了现代婚姻制度下妇女的无奈与纠结。但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从一场失败的婚姻中凤凰涅磐，生出全新的自我，有的是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有的是出于对孩子的母性，也有的是碍于面子，甚至有的仅仅为赌一口气。

      只是，看多了悲欢离合，只能深深感叹，任何婚姻关系，任何时代，妇女永远都是被动的承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