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2年7月12日,秦岭山脚下,草堂。
黑漆漆的云压得很低,好像随时都会下雨,狂躁的风在耳边呼啸。
陈苏沐、老赵、六一和我,四个人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那原本是一块迎门石,不到十年前才搬过来,现在却已布满了苔藓。
“预计还有多久裂痕打开?”我站起来,转了转发酸的脖子,问陈苏沐。
“估计还要两个小时吧,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陈苏沐没抬头,不断的拨拉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整理发型?”我鄙视地瞅了瞅他,又坐了下来。
老赵还在一根一根抽着烟,他盯着天,发着呆,已经许久未说话了。自从三个小时前我们被古灵院送过来,他的烟就没停过。哦,差点忘了,现在我们属于古灵院的人,一切听从古灵院安排,因为就在不就之前,我们违抗了兵部的命令。
是的,我们叛变了。
老爸老妈应该已经坐兵部的专用飞机安全抵达海南了,那里无疑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不用我担心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有任何消息。该死,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关心我一下吗?我可能会死掉啊!
“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老赵望着天,“是你的主场。”
我知道,老赵是在对我说话,这四个人里面,我是唯一一个把水和冰玩的炉火纯青的人,下雨意味着我将会有无限的元炁,永远不会疲惫,可以一直战斗下去。
老赵是我的导师,曾经是古灵院杭州分院院长,后来因为钻研禁术烧了半个杭州分院,被免去了职务。
六一是我们里面资质最好的,凭借顶尖的天赋和表现顺利杀进了集英队,而我因为古语的不及格和集英队失之交臂。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我一向很擅长的古语为什么会不及格。这世界上有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事,就让我不明白也好。
头顶的乌云被风缓缓吹过,偶尔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雷鸣,六一此刻却在看书,我一把抢过他的书:“看啥呢,啥时候了还有心思看?”
六一扶了扶眼镜,说:“虬的中枢神经在颈部,等会我们尽可能的去攻击颈部,这样我们的效率会高很多。”说完,他把书抢了回去,继续喝他的清酒壮胆。他是我们里面实力最强的,也是最胆小的。
虬,是他们的名字。这里本来也是他们的故土,奈何一山不容二虎,我们只能将他们驱逐。
虬族曾经差点和人类一同主宰世界,他们精通青铜器的锻造,甚至曾经千年不锈的”天下第一剑“越王勾践的宝剑,就是出自虬族之手。吴越地区因为有虬族的帮助,一度在兵器铸造方面远远超过中原诸国。虬族也擅长驯服猛兽,甚至后来人类驯服马匹犬类的技巧,皆为虬族传授。
虬族一直屈服于人类的统治,有着最卑微的地位。可偏偏秦朝虬族叛乱,嬴政率领人类镇压虬族,原本虬族附庸人类的局面被打破了。
他们不甘臣服,他们想要自由,他们想和人类一分为二,划黄河而自治,可是嬴政不答应。
战火蔓延了十几年,人类凭借强大的元炁咒术与智慧,打得虬族节节败退死伤惨重,人类始终牢牢掌握着统治权,此后,虬族沦为奴隶,给人种田做饭,饲养牲口,锻造兵器。
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很多年,直到后来,千百儒生上书嬴政,主张以礼待人以德报怨,虬族和人类应有平等的关系。
嬴政听后勃然大怒,下令焚书坑儒,屠杀儒生,给他们扣上了造反的帽子,同年韩非子的法家思想开始被嬴政采纳。
于此同时,嬴政命令古灵院加急研制空间裂痕,想要把虬族驱逐到山海界,连同驱逐的是各种危险的猛兽。众儒生快马加鞭记录了驱逐名录里的野兽,后汇编名曰《山海异兽录》,又被后人改编收入到了《山海经》中。
公元前215年,古灵院研制出了稳定的空间裂痕,虬族被赶到了山海界,不屈服的皆被杀头,128种野兽一起被驱逐,从此后世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只能留存于神话传说之中。
公元前213年,嬴政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为了维护统治,下令废除元炁,解散古灵院,众生皆封禁脉门,再也无法使用元炁咒术。
从此再无腾云驾雾,再无水坎,火离,雷震……
而与这有关的一切历史,皆被封藏,该烧的烧,该毁的毁,人类从此忘记了如何战斗……
一年前,我终于完成了古灵院全部考核,顺利通过了古灵院的毕业考试,那时候我依旧觉得虬族只是一个很久远的古老的虚幻传说。他们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我永远不会见到他们,更不会同他们打仗,之前我所担心的会战死啊牺牲啊之类的,全是自己吓自己的,我会安稳地端着铁饭碗,在兵部一直摸鱼,然后舒舒服服退伍,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们没办法接触互联网,更没办法打游戏,手机也是一直被没收的状态,无聊的时候只能和老赵,六一,陈苏沐他们玩桌游。
至今依旧很怀念那个和平安详的时代,我们天天玩牌,到处吹牛逼,快活自在。没有人相信虬族会攻打过来,甚至连老赵也不相信。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只是一颗备用的棋子,永远不会被启用。我学习的所有咒术,我苦练的元炁,永远都不会真正派上用场。我们自由安逸,我们无所事事。
老赵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怂恿我们喝酒的。
我们坐在会议室,手里捏着桌游纸牌,一口一口的喝着冰镇啤酒,直到窗外夕阳西下,繁星万里,人烟寂静。
可是,没有人曾预料到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那时候的夜里,我还经常和鹿竹在景观大道散步,整个古灵院到处都遍布着我们的足迹。
她是我的古语老师,我总是会从课本里犄角旮旯的地方抠出来陌生的知识点,然后去她办公室找她答疑。其实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只想再靠近她一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我喜欢她在课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扬我,我也喜欢她给我的抹茶冰激凌,我会觉得格外幸福,虽然她一直假装着毫不在意,但我想她也一定知道。
每天上午我会在九龙岭练咒术,这里平时没什么人,她也会经常来。我们的元炁都是水坎,一开始她会指导我怎么纳炁,怎么发力,怎么结咒,还会教我一些我不会的咒术。慢慢的,我的水平开始超过她了,她就开始扯着我聊天。从小时候县城漏雨的平房,聊到退伍后的打算;从南派山叔的盗墓笔记,聊到加缪的荒诞主义……
可是我们从未谈及我们自己,这似乎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禁忌,遥远到没人敢轻易触碰。
"还有半个小时!"老赵把烟头狠狠地在地上摁灭,双眼直视远方,我恍惚的思绪与此同时也被打乱了。
之前老赵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不愿意墨守成规,生性洒脱的大男孩,要不然也不会违反规定额外给我们搞来酒,更不会为了研制禁术,烧掉半个古灵院。
可这一刻,我觉得他是一个身经百战,历经磨难的将军,浑身散发着不曾有过的杀气和愤怒,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他脸上的皱纹雕琢了沧桑,他半白的头发写满了过往。
这是我们的土地,他族无论如何也不能踏足。
人族从未忘记如何战斗。
长安即是底线,越过就是死亡。
我们不求回报,我们无论生死。
我要看你们绝望,看你们臣服。
这是我的主场,我要将你驱逐。
六一此时已经把手里的那瓶酒喝完了,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打了一个酒嗝,远远地把酒瓶扔给了出去。
酒瓶掉落到水泥地上,溅起了无数的玻璃碎渣。
“请你们再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半天之后,这里可能就会毁灭。”老赵郑重地凝望着我们,不带一点往日的痞子气息,“当初是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城里还有五十多万不愿意走的百姓,誓与长安共存亡。”
“赢了,被送上军事法庭,输了,就死在虬族之手,半只脚已经踏进黄泉路了,可以使劲造了。”我瞪着老赵,脉门渐开,元炁流过全身的经络,眼前浮现出淡绿色的光芒,“最后的萧龙后裔,不得活的漂亮点?”
六一狠狠地把眼睛摘掉,扔飞了出去,天煞瞳一瞬间燃了起来,火光映照了他的脸庞:“长安无论如果也不能被核爆!我在这还有五套房呢,我还没体验过收租的快乐!”
陈苏沐终于停止了拨弄他的头发,缓缓站了起来,指甲快速地伸了出来,像十个尖锐的刀尖,紫色的闪电包裹着他的双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来都来了,玩个痛快!从切断兵部信号违抗军令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豁出去了。”
“老赵,这次可是我们陪你玩命!”我呲着牙咧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唇,手中聚纳的水雾,已经慢慢凝结成了冰状的苦无。
走到这一步,我们几个不论是谁,早已无路可退了。
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格外刺眼。
它慢慢地变大,膨胀出了一个眼睛的形状,最中心是一圈又一圈的螺旋。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奇观,原来这就是空间裂痕啊。
空间裂痕一直持续膨胀,丝毫没有停下来了迹象。
我越来越紧张,手心和额头不停的冒着汗,缓缓地将右腿后撤,侧身,提肘,左拳拳眼与目光平齐,收起下巴,右手反握苦无。
六一颤抖着说:“这玩意,到底要变得多大啊?”
“他妈的,我们全都猜错了!这里才是主战场!我们全都被耍了!这不是咱四个能打得过的!去他妈的刘子云,他是人民心中的英雄,是研究空间裂痕的大师,他要拉着我们一起去给陪葬!”老赵暴呵,额头上青筋突起。
我也懵逼了,说好的这里是次要战场呢?
我至今还记得刘子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说我们四个人应付这里足够了,这里不会有大规模虬族,让我们别紧张放轻松,任务很简单。虽然我一直不相信他,可是我如何也想不到这里居然是主战场,此刻眼前的空间裂痕比之前预测的足足大了五倍有余,而且依旧在不停的膨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命运是荒诞的,也是无常的,永远毫无逻辑可言。
鹿竹,我又想你了,你此刻在哪?
这一次,我真的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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