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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无题》一首

李商隐《无题》一首

作者: 逐舞传歌 | 来源:发表于2019-04-19 16:42 被阅读46次

    李商隐《无题》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李商隐的诗以文辞清丽、意韵深微著称,其中尤以他的无题诗堪称一绝。李商隐的无题诗多以爱情为主题,却并无丝毫甜蜜,满满的都是愁苦:要么描写“君问归期未有期”的离苦,要么倾述“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相思。而这里要说的就是一首描述女主人公饱受相思煎熬的无题诗: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在解读前,请各位读者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是否也曾有过因为爱慕一个人深夜无法入睡的经历呢?既然爱慕,为何不直接向对方表白,就算不能开始一段美好的感情,总胜过一个人独自在“猜测-否定-失望-重燃希望”的无尽循环中辗转反侧吧?也许你是因为害怕:只要不说出口,希望和可能性就还在,一旦说出口继而被拒绝,那便会跌入无底深渊、陷入永世的黑暗之中。是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心心相印毕竟少,多的是“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单相思。

    本诗的女主人公也是如此。当然,作为诗人一贯隐晦的风格,自然不肯这么明显直率地表达出来。事实上,主人公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需要读者自己去猜测揣摩。首联“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中的“凤尾罗”和“碧文顶”是指绣有凤纹和绿纹的罗帐,而主人公在深夜独自缝制这顶罗帐,因此应是一位幽居独处的闺中女子。罗帐在古代诗歌中常被用来象征男女好合,因此这位女子大概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和对会合的深切期待中吧。

    那她和所思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诗中没有交待,而是在颈联描述了女主人公的一段回忆,即一次擦车而过的偶遇: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一瞥之间,意外看到朝思暮想的情郎,她娇羞难当立刻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竟然连近在咫尺的机会也溜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你可能会说,古代封建礼教严酷反人性,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女子又如何会主动和男人搭讪呢?更何况这可能还是一个陌生男人,因为他也没有向女主人公打招呼,多半是不认识。事实上,唐代是一个对男女之情相对开放的时代,我们所熟知的、“吃人的”的封建礼教都是宋儒整出来的。在唐诗中经常有陌生男女一见如故、把酒言欢的描写。例如,李白《相逢行》便记录了这样一次艳遇:

    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
    金鞭遥指点,玉勒近迟回。
    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
    蹙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

    问个路便借机邀请人家喝酒。更有甚者,陌生的夫人正自娱自乐弹着琵琶,诗人便忝着脸求加入。我们学中学语文就背诵过的白居易《琵琶行》: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由此可见,女主人公娇羞难当,实在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

    然而幸福总是转瞬即逝,远不能慰藉无数“孤眠愁锦衾”的寂寞夜晚。倾心之人何时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就算只是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也是好的。在无望的黯淡守候中,青春韶华悄然逝去。古诗中常用花来比喻少女,花开明艳使人喜,花落凄凄断人肠,只不过“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知谁在”,人其实不如花。颔联“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便是这一矛盾心情的写照:既为自己如盛开石榴花一般的姣好容貌而欣喜,又深知红颜易老,意中人你再不来我就要老了,因而黯然惆怅。

    读到这,你也许都会为这位幽谷美人着急了。傻姑娘,你倒是表白啊!难道你的意中人“更隔蓬山一万重”吗?非也,因为“斑骓只系垂杨岸”。这里的“斑骓”是指毛色青白相杂的骏马,也就是意中人的坐骑。此句暗用乐府《神弦歌·明下童曲》“陆郎乘斑骓...望门不欲归”的句意,既然是“望门”,那么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其实相隔并不远。这就让人更不能理解了,莫非是因为“人虽咫尺,心隔天涯吗”?这就要说说常与“斑骓”一起提到的“陆郎”了。除上述的《明下童曲》外,在李商隐的《对雪》一诗中有“关河冻合东西路,肠断斑骓送陆郎”一句,而在李贺的《夜坐吟》中“明星烂烂东方陲,红霞稍出东南涯,陆郎去矣乘斑骓”也是陆郎、斑骓并用,这就如同西方童话中,提到“白马”就自然想到“王子”一样,反之亦然。那么,“陆郎”究竟是谁?一般认为“陆郎”是指南朝陈后主的狎客陆瑜。狎客,就是指陪伴权贵玩乐的人。于是,自然让人联想到陆瑜应是“貌比潘安、风流倜傥”,难怪我们的女主人公对他倾心不已。同时,狎客还意味着薄情寡义。这从李贺《夜坐吟》也可以得到印证:

    踏踏马蹄谁见过?眼看北斗直天河。
    西风罗幕生翠波,铅华笑妾颦青娥。
    为君起唱长相思,帘外严霜皆倒飞。
    明星烂烂东方陲,红霞稍出东南涯,陆郎去矣乘斑骓。

    分手在即,女方唱起《长相思》,连屋外无情的“严霜”也为之动情,竟然掉头而去,而不久还在耳鬓厮磨的陆郎却丝毫不为所动,骑上斑骓自顾自去了。这时,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女主人公迟迟不肯表露心意,是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对方薄情寡义啊。

    纵然如此,女主人公仍无法从痴情中自拔,仍苦苦期盼“何处西南任好风”。此句化用于曹植的《七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句中的“任”又作“待”。“何处西南待好风”显然更好理解,却少了“任”所蕴含的、被命运左右的无奈。最可悲的不是爱上混蛋,而是知道他混蛋却依然爱他。这般飞蛾扑火的执念和必定落空的渺茫才真正让人感慨、伤怀,也更能引起同是失意人的共鸣。

    李商隐的爱情诗缠绵细腻,若非亲身经历绝无可能如此情真意切,这也引得后世的研究者不断试图去破解他的情感世界,去猜测他所恋何人。其实,李商隐一生最为坎坷的是仕途。作为青年才俊,他16岁便名满天下,事业一开始也颇为顺利。但由于他为人至情至性、刚正不阿,为晚唐污浊的官场所不容,受尽排挤,以致“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最终潦倒早逝。李商隐的爱情诗多为苦恋,也许确实记录的是诗人的亲身经历,但解读为他一生郁郁不得志、极度苦闷的隐喻也未为不可。毕竟满怀热情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和服务一个不值得服务的事业一样充满悲剧色彩,一样让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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