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倒置的蓝色塑料洗衣板,中间黄色外壳液体瓶矗立醒目,泥土被水滤过,留下平滑印子,旁边的草在微微晃动,有风,阳光舒缓地照耀。阳光无处不在,但没有老天爷。
英语的教学课中讲到Sand And stone的故事。两个一同行走的男孩,途中发生争执,高个子打了矮个子一巴掌,矮个子将这件事写在了沙子上。后来,矮个子在池塘边,不小心陷了进去,高个子救了他,矮个子把这件事刻在了石头上。高个子问为什么,矮个子回答:我会记住那些对我好的那些事,尽可能忘记那些你伤害我的事。故事讲完,有提问:
——假如你朋友伤害了你,你会不会原谅他?
——会……
——假如他伤害你很严重,你会不会原谅他?
——不会/看情况而定……
最后总结:我希望同学们能够去原谅和宽恕那个人,不论情况有多严重,因为过了很多年之后,你会发现当年的那件事已无足轻重,而因为那件事的发生,心生怨怼,长期存恨,甚至至老都没法释怀、看开,这一生两人相遇又这样相别了。
这是小环境里的介蒂,它一时冲昏,又下不了台面去解开,所以心里挂碍,老死不相往来,错误一生;若稍有恰当的机会,峰回路转是大有可能的。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介蒂,情况严重到,危及人的生存信仰和精神依托,那又如何学佛学基督去原谅、宽恕呢?
在《密阳》里,李心爱晚年丧夫,带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来到丈夫的故乡——密阳,她孤身一人,赚钱养家带孩子,因为有些许资产,投资当地的房地产,被附近的人所知,声名鹊起。不料,也有歹人心生邪念,绑架了她的儿子,勒索要钱,她仅有的存金难以满足那人念头,最后撕票,儿子被抛尸密阳的河里。
很难想象一个孤独无依的母亲,失去了她唯一的一点精神依靠——她的儿子后,她会是怎样的状况?如果放在在中国,绝大多数情况下,母亲心里悲痛难忍,但生活还得继续,孩子也还可以再生,而李心爱,她衰弱地走向精神崩溃。她企图在宗教的信仰领域里寻求解脱以及超脱的方式,但是没有用,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绞痛不已,这是她没有办法再承受的精神打击,她也没有力气试着完全地去宽恕作恶的歹人。
马路对面的药店老板娘对她说:你要相信老天爷,老天爷会倍加眷爱你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老天爷在看着我们。老天爷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你看只要有阳光的地方,老天爷就在。李心爱走向药店一隅有阳光的地方,阳光是无处不在,但是没有老天爷。
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源自于罪恶的钱。
康道坐在织毛衣的陌生妈妈旁边问:
——钱到底是什么?
陌生妈妈停下织毛衣的手,向康道回答:钱,是一切的开始,也是结束。 爱情 、名誉、暴力、愤怒、憎恨、嫉妒、复仇、死亡
还好,李心爱在的密阳,法律健全,人心不致丧心病狂。杀害她儿子的幼儿园司机,被判无期,终身囚禁。李心爱见到他终于被抓捕的那一刻,她说:我简直想把他杀了,但我见到他时,我还是躲了。但放在金基德导演的电影《圣殇》里,就没有这么柔弱与精神自虐。
《圣殇》里的母亲,因为放贷者为了保险金将她儿子致残,导致她儿子在片头用链子挂钩自杀,母亲为这一切心痛不已,万念俱灰。可以想象,先前儿子是作为她唯一的依靠与安慰,但唯一的依靠和安慰都没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她继而内心隐忍地为死去的儿子、失去的依靠而复仇。
如果一个人残忍暴力到,以使别人伤残来收取保险金,他常做常看的事情就是:逼人自杀,用机器损坏别人的身体部位,为了钱不择手段。那通过法律的形式,身体的打击,都不足以令他醒悟和反省其行为,最后满怀忏悔。那个母亲用了她最能接近的手段,也是用最温情的方式在做最残忍的事情。她用世上最伟大的母爱及挚爱的逝去,撼动了一个残忍暴力的恶魔的无情心地而又会柔软的内心深处。这是一种顶级的复仇方式,它深深地镂刻灵魂,又无尽地撕扯着灵魂。
康道在找母亲的过程中,碰到以前收租被摧残的那对夫妇,女的咬牙切齿地指着康道骂道: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恨不得把你放在车后面拖着走……
如何获得宽恕?如何才能被人宽恕?醒悟的心最终要如何被处置……电影最后见到指着康道愤骂的女人天未亮开着进货的车,开了很远的路程,车子行走在前,后面的马路上,留下长长的湿印……在前天晚上,康道按照那女人的骂法,拿着母亲儿子自杀的链子挂钩,把自己挂着,躺在了车底。
这使我想到《东方不败》里的一段台词: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江湖?
人就是江湖,人在江湖上处。江湖里有人,江湖里有恩怨纷争,江湖里的人免不了江湖里的恩怨纷争,那江湖里的人又如何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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