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做核酸!”我在乡下自家的屋里,听到屋外一个男人在对我母亲说话;其时是傍晚。
那男人的声音我很熟悉,我不需想,就知道是S。他是我们小队的队长,做核酸的事,由他负责通知。而虽然,做核酸的事,村里并不太响的喇叭一直在重复提醒,但S总免不了要挨家挨户上门来。
但我终于对他的到来有些诧异。于是,我走出屋子。我看到S尚骑在一辆电动车上,他通知完立马要走人的样子。
“抽烟吗?”我走近S,不自觉地这样问。但我身上并没有带烟,烟在屋里的八仙桌上。
“你不抽烟,也有烟?”他咧开一张很大的嘴,似乎带着一点疑问,憨憨地朝着我笑。
“伊也在抽烟了!”母亲在一旁解释。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带着爱抚与责备。大约,母亲的意思:抽烟总是既伤身又费钱的。
但我在母亲说话的间隙,已经走去屋里拿出一支烟来。我递给S,并且从我自己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给他点了烟。他抽上烟,也仍是咧着嘴,一副憨憨地笑。
我最先的诧异终于几乎要被他的憨笑淹没。但我还是问起他女人的病症来。
“还是老样子吧——今天打电话给我女儿,想问她情况,她没有接电话——”他回答我的时候,满脸笑容,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其实据我母亲说,S的女人住院抢救至今尚没有开口说话,将来即使医好,多半是一个植物人了。那么,他的女人,在现在,尚生命垂危。
我起初的诧异,即源于S还有空闲来通知做核酸。但S的性格我也是有所了解,于是,我反而觉得自己的不是了。
还在他女人大约一个月前刚病重的时候——那时他女人情况危急,存亡未卜——但他一从医院回来,便去搓麻将了。
“还搓得下麻将,换了我,在家里哭了。”有一回,我父亲听说S又去打麻将,他对我母亲说。
而实在的,父亲所谓的哭,并不虚妄。是有一年——已在二十年前——我母亲因病住院开刀,手术后,母亲平躺在医疗推车上,从手术室推出来,母亲的脸上一副惨白,父亲当时就哭了。而据说,同时哭的还有小姨母和我(据村上英的母亲说,我自己却全忘了);而在现在,小姨母去世也已十八个年头了。这是插话。
而S只要在家——不去医院服侍他的女人——也仍旧只是在村里搓麻将。有一段时间,据说他的女人支持不了几日,快要病殁了,他的一些亲戚便都嘱咐他:这些天里别再去打麻将,影响不好。他们所谓的影响,即是村里人们的舆论。而他,嘴上答应,人却依旧在麻将桌上了……
S在平日,与女人相处不好,这自然是很大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缘于他的性格,说得好听点:竟是豁达。
但我终于很怜惜S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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