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我等你

004 我等你

是什么把两个人锁在一起？
哪怕早已有了新的生活。
是爱情？
还是是约定？

一起看主人公是怎么发现约定的吧。
一次个案掀开一角，这已是莫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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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睡眠好么？
-好。躺下没几分钟就着了。
邓辉身体前倾、静静的呼吸、伸着右胳膊，露出手腕。坐在桌子那边的医生正给把脉，她的目光刚好落在了桌角的名签“侯春晓”。
-伸舌头看看。
邓辉照做。
-嗯，舌苔还不错。
春晓把搭在脉上的手移开，伸向键盘准备写方子开药。
不过，眼下有比治疗她不怀孕更要紧的事——她的妈妈4个月前被查出患有脑瘤。
-你自己熬药？还是在我们这代煎？
-哦……我下周去加拿大，怎么办好？是等我回来再拿药，还是？
-嗯，去多久？
-10几天。
-嗯……制成胶囊的吧？带着方便。
-啊？不用熬药了吗？
-对。
-直接喝水把药咽下去吗？
-是，跟西药胶囊一样，里面是根据你的药方做的。
-好好！做胶囊的。
邓辉喜出望外。
春晓点着屏幕，接着问：“你妈妈的呢？”
她能把妈妈带来一起看中医已经实属不易。只有邓辉自己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口舌才打消了各种顾虑使妈妈同意来。
说到底也就两条：一是中药属于自费药，贵；二是中药太苦难喝。贵的事好办，就把看病钱往少了说，不给她看医药费单据就行，但是这“中药太苦”可不好办，从古至今就没吃过甜味药汤子啊。
她盘算着好不容易哄妈妈来，不仅要见效，而且还不能让妈妈觉得“太苦”，忽然得知可以做成胶囊，真是好消息！
“胶囊，胶囊，她的也做成胶囊。喝水送服，简单方便，还不苦。”邓辉赶紧跟话儿补充到：“我妈就怕吃药苦。”
“好……”春晓点击屏幕操作着。
邓辉从诊室走出来进了斜对面的治疗室门厅坐着，她的妈妈正在屋里接受推拿。
1小时的治疗很快就过去了。她看见春晓助理拿着药方进屋，“阿姨，在这里签字。”她说。
“哎，好的……哟？我的中药是胶囊？这个……会不会影响药效？怎么是胶囊？”
“哦哦，一般很少制成胶囊。”护士没有回答药效的事。
邓辉在外面听着，她真担心妈妈把“胶囊”换成“回家熬药”，这样的话……汤药肯定苦。万一妈妈嫌药苦不喝了，以后也不来了怎么办？这么好的医生，别错过。得把病看好啊，不然妈妈还是回到西医院……不敢继续想了。
天呐，这个助理也太不会说话了。她怎么能这样回答呢？即使不说胶囊有多么的好，最起码也不能说什么“一般很少制成胶囊”啊！这明摆着就是说“我不知道胶囊疗效”啊，我的老天。
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起身进门，借着帮妈妈拿书包，说：“妈，不影响，我的也是胶囊。”扶着妈妈躲开那个护士，离开治疗室。
-去问问大夫吧？
楼道很安静，妈妈小声说。
-候大夫，打扰了。
-哎，阿姨。
-我想问问，这个中药胶囊……的效果怎么样？过去中药都是汤药，这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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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辉站在旁边揪着心，把宝押在了春晓医生上，希望她可以用职业身份肯定胶囊的疗效，以便巧妙的躲避“中药太苦”，让妈妈没有顾虑的用中医方法治疗脑瘤，要知道如果继续看西医，结局只有“做手术、无休止的恢复期、终身服药”。

她快速的把刚刚妈妈不在场时跟医生敲定好的制成胶囊的事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任何漏洞，都说好了的，定下来的事儿，错不了”。

然后，她放松了面目表情，胸有成竹的把身体重心移到左边，右脚脚尖自然的形成了外八字，暗暗的得意的等着春晓医生说：“阿姨，您放心，胶囊效果跟汤药一样，就制成胶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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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刚刚您的女儿说要把您的也制成胶囊。”春晓看着邓辉的妈妈说。
What？！纳尼？！
这话就是晴天霹雳，在邓辉的心里此时的春晓就像个叛徒！
她全身紧张，瞬间两个邓辉在挣扎——
邓辉A：春晓医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妈妈是我决定把她的草药制成胶囊？！
邓辉B：A，不就是你替你妈妈做了决定的么？春晓医生没说错，是她的女儿说要制成胶囊的。
邓辉A：即便这样，她作为医生是不是也要挺身而出为我保密且跟我一伙，让妈妈吃胶囊？！
邓辉B：医生说得实事求是。
邓辉A：她是医生，是不是应该协助患者看病？患者不喜欢喝苦药，是不是可以做成胶囊？患者来问是不是需要一个权威的专业人士的答复？她是不是该主动给一个让患者安心的答复？
邓辉B：对啊，怎么了？
邓辉A：那她为什么要说是我说的主意？就算是我说的，她是不是也要替我承担起来？假装就是她说的，才能让患者安心？
邓辉B：实事求是不好么？
邓辉A：不好！她出卖我！不仗义！
眼前的妈妈和春晓医生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邓辉B：你是不是羡慕她能这样？
邓辉A：是哦，我好羡慕她。哦不！不羡慕，她出卖了我！
邓辉心里的自己们还没争斗完，妈妈跟春晓医生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妈妈好像听明白了什么，看着春晓医生踏实的点点头，签了字，准备离开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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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停好，邓辉并没有想马上进家门，今天的事让她不能平静。
她不由自主的反反复复回想从进入诊室到离开，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过，自言自语：
怎么就能出卖了我、
春晓怎么能出卖得这么顺畅？
如果是我，我肯定冲在前面告诉患者是我说要制成胶囊的。
太乱了，她担心自己这样乱糟糟的心情影响家人。当然她更烦心的是她没搞明白，就这么个事儿怎么能闹心成这样？她自己是怎么了？
车上的时钟显示4点15分了。
她决定找专业人士拯救自己。
在导航的目的地栏里输入了5个字——明天工作室。
然后，果断地了按下启动键，开出车库，她要去找宇明，寻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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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卡个案？
不行，我没有耐心抽卡了。
深度疗愈个案？
不行。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人手。
瓶子个案？更不行，不适合、不适合。
占星？不行不行，哪跟哪啊，越想越偏。
让她乱套的不是做不做个案，而是做什么类型的。
“先来吧，咱们见面再定。”宇明在电话里说。
“好好，谢谢！”邓辉知道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肯定能做上个案，算是有救了。
40分钟后，宇明跟她在工作室见面了。

宇明是潜意识治疗的资深人士，出身心理学世家，祖上有妙手回春的医生，父母是高校心理学老师，他自己在国外学习心理治疗，专攻创伤疗愈。凭着多年的学习、临床和热爱，开了这家精致的个案工作室。
听了邓辉的描述，他看得出她已经心急如焚，只希望能快速的把情绪恢复正常。
他们商定这次用私密独白方式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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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明接受了邓辉的邀请，进入了她的潜意识。
他们相隔不到2米距离面对面坐着。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满怀期待的看着对面的自己。
-你有什么感觉？
邓辉开门见山的问。她真的很想快速明白今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非常激动！躁动！
-对对，是。
-我激动的是我见到了一个羡慕的人！
-羡慕？呃……对对，我羡慕。你是不是觉得春晓直截了当，你羡慕？
-是的。
邓辉有一份自己喜欢且收入稳定的工作。几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春晓医生，她不仅医术好，而且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每周去诊室，她都有这种感觉。随着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
都说人到四十不改行。
如果时间倒退5年，她愿意辞职学中医，跟着春晓一起工作。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因为她而改行，从事中医，给人看病。”宇明继续说。
“确实，你说的太对了，上个月我脑子里还真的想过，她就是我的偶像。”邓辉佩服宇明的个案功力，她刚刚回忆了一下，宇明就感应到了。

-是。我想像她一样。
-对的！
-我想像她一样，不只是因为她说话直截了当这么简单的理由，而是我觉得她酷！她利索，她能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哈哈哈。
邓辉禁不住大笑，“酷”真的是最能精准的形容春晓在她心里的形象了。她心想今天找宇明真是明智之举，说的几乎全中，不需要解释成本，她对个案越来越有信心。接着说——
是的，是的，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是的。她瘦瘦的，皮肤超好，说话声音不大，有些细，但是很干脆。
还没等邓辉说完，宇明沉默了，闭上了眼睛，有些悲伤，低声的打断：“我原本也是这样的。”
邓辉一时没懂他在说什么。也就没搭话。
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面对，但又觉得没到最恰当的时候。说白了就是升起了防御——语言是最好不过了的。

-我真的好喜欢她。今天她说的话也没错，确实是我让她把妈妈的中药制成胶囊的，但我们对话时妈妈并不在场，所以在我看来我和她私下已经结盟了，既然如此，当妈妈来问她时她应该站在我这一边说服妈妈，而不是出卖我。毕竟她是医生，在妈妈眼里更权威。
这些话明显的就是绕圈圈，在个案开始前，她已经说过了，现在又重复一遍。以宇明的敏锐度他知道可能快到重点了，每次大课题出来前，案主都会再绕一绕的，毕竟面对自己的问题总是不容易的。
宇明不催促她，唯有留出足够空间，案主才能攒足力气继续探索。
他们的私密独白还在继续。
-嗯，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想的。我想对医生说你就不能帮我蒙混一下么？
“哈哈！对！”邓辉这次只笑了两声，接着说：“对对，因为在我妈妈来问之前，我已经跟她沟通好了的哦。”
-不不，话不是这样说的，不是沟通好了的，而是串通好了。
-对，是有点儿串通的意思。

沉默，又是沉默。

-说到这儿，我感到有些委屈，眼睛里有薄薄的泪水，薄到仅仅一层。
宇明仍然闭着眼睛，轻声说。看他的表情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哦。我没有感觉到委屈。
邓辉反馈。
-我想说既然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结盟，为什么要出卖我？不，不是出卖，而是反悔。
宇明一边感受着一边修正用词，以保证把握案主潜意识里的核心点。他皱着眉，眉头还微微向上挤，感觉有深深的不解和轻轻的怨。

-是。都说好了的呀。
邓辉感到沉重，小声的说。
-是，说好的，不能反悔。
-是，我有这种想法。
邓辉回忆了一阵回答道。
-是。
-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就这样了。
-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我跟什么人有了约定，我要守住这个约定。
宇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还是薄薄的一层眼泪在眼眶里，晶晶亮亮的，却不美。
邓辉听，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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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宇明没有说错。

例如，等人。跟某人说好了某时某地约着见面，她死死的等，哪怕那个人没有如约而来，她依然等。有一次她在商场门口足足等了对方2个小时不挪地方，奇怪的是她居然都不会与对方联络，仅仅就是等，一直等。
例如，学习。跟父母说好了高考选择财务专业，就算今后不从事这个行业，也要学，学到证照齐全，学到完美的学分！
例如，吃东西。说好了要吃重庆小面，走多远都要吃，即使饿了也不在路边找其他饭馆。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说好了的就不能反悔。
-你能再说具体一些么？
邓辉不甘心，有些明知故问了。
-就是……感觉好像两个小朋友或者两个人，说好了在一个地方见面。一个人去了，另一个还没到，ta就等，哪怕下雨了，ta依然等，一直等。家长或者其他什么人劝不要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来肯定是不会来了，但ta依然等。直到有人强行拽着ta回家或者怎么样的拉ta离开。ta还是一边被拽走，一边回头看着约定地点，就希望另一个人会突然出现。

宇明接着说：“我现在眼泪布满了眼眶。但流不出来。我只有一个想法——等，继续等。因为我们说好的，在这里，说好的。”
邓辉低头不语。

沉默。

再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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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洪豆么？”她不想漏掉任何一个微表情，所以问完快速的抬起头看宇明的反应，“我提到洪豆这个人，你有什么感觉？”
宇明的眼泪逐渐收了起来，眼神里透出绝望和期待，说：“有感觉，我在等他。”

沉默。又是一段沉默。

-我很难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也不是，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真的好难受。
-难受什么？
-好像……不知道。我好像跟他说好在什么地方见面或者别的什么。他来了，我不在，或者我来了，他不在。很混乱，很混乱。但我知道我们说好了的！天呐，好难受。
-说好在什么地方见面？哦……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但是这种感觉我有，就是这种等待、等待、等待的感觉。
-嗯。你说等待，我有感觉。不是今生今世的约定。对！是个约定！
宇明终于发现了什么，是的，就是一个约定！他赶紧抓住这个感觉，继续说——
清清楚楚的，就是一个约定。都约好的……就是在一个地方见面。不能反悔，怎么反悔？不能反悔！约好了的！但是我想反悔了，可是我不能。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希望没有这个约定。但是我知道有，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想反悔，但是我反悔不了。
宇明急躁了，词不达意，语速超快，好像想解释什么，又解释不通，重复又重复，试图说明白。

他像困在一个怪圈里，转不出去。
洪豆是她前男友。他们的分手是被父母棒打了鸳鸯。她知道他们7年没有往来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估计洪豆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家吧。但她总有一种“分手没分干净”的感觉。

沉默。又是沉默。

-我的心里有个愿望，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对待这个约定。
宇明急促的说。他的表情足以展示了邓辉的内心世界。
-我想问能单方解约么？
宇明继续在邓辉的潜意识里把一个个隐蔽的想法倒腾出来。

-是的。我意识里已经不知道有什么约定了，但是你说的我能理解，也感同身受，可能在前世有吧，不知道。我很多时候都会感到被什么锁着。比如……
邓辉没有说出比如的内容。
-比如，跟一个人发生了性关系，就不能分手，不能再跟别人好了。
宇明替案主说了。
邓辉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70多分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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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有一点明白了。
邓辉继续说，她给自己的个案做了总结。

我心里不安的深层原因是：
我俩已经说好了给我妈妈的药制成胶囊，不能反悔，哪怕有半分毫的动摇的可能性，都无法接受。
这样的过激反应来源于更早以前，我和今生的前任有个没有履行完毕的约定，或者没能履行约定的遗留创伤。
羡慕春晓酷酷的说话直截了当的原因是自己对于曾经的约定不能干脆的履行或者干脆的解约。就这样既没办法履行，想撤销又不知道怎么办。
烦躁不安的情绪是告诉我，我的问题在于需要处理那个曾经悬隔的约定。
-是！哎呀，你这样说完后，我心里松了，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哎啊呀，松快一些了。
宇明张开双臂，展了展后背，回应邓辉的总结。
仪式过后，个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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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宇明对坐茶几。她轻松了、安定了、不再躁动和不安，两人简短的聊了几句个案里的细节。
“先回去消退一下，有需要了处理一下那个约定，或者叫做看看那个约定是什么，你再做下一步打算。”宇明提醒。
“是的，是的。”邓辉的语气轻松了很多。对下一次的个案有了清晰的的主题和明确的方向。
“无论怎样的结局，都不是继续悬隔。”
“是，太好了，今天我很有收获。”
致谢后，她回家了。

回家路上，她忽然想起4年前，她请屈爱华给她做过一次催眠，起因就是跟洪豆分手粘粘乎乎，总分不利索，拉拉扯扯。看来当时的问题没有全部解决，遗留至今。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感谢了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也对下一次主题为“约定”的个案跃跃欲试。
街道两边的灯陆续亮起来了。
是啊，她笑了。
不是每个问题都只对应一次个案，每个个案都像一盏灯，它们为自己点亮了通向未来的路。（End）

【后】
1.从加拿大回来后复诊，排队时听见诊室里患者家属抱怨：这孩子不好好吃饭，比人家孩子瘦。
春晓医生酷酷的说：“比胖了好，胖了难减。”邓辉在心里使劲儿的为她的回答鼓掌。
2.她的朋友说她说话变得简单明了了。
3.她发现了更多的因为“约定”和“未解约”的现象，她没有因此而升起烦恼和躁动不安，而是平静的打算留着下一次个案好好解决。

【人物表】
案主 邓辉 …… 化名
私密独白个案疗愈师 宇明…化名
中医大夫 侯春晓 ……化名
案主前男友…… 化名
催眠疗愈师屈爱华 …… 化名

【时间】
3003年

【地点】
明天工作室…… 虚构

【个案】
75分钟/私密独白疗愈个案

♥️2019年12月9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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