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媛媛一家人（农村贫困户）是我们公司的编外员工，每到逢年过节发东西的时候，我们公司总会想着多采购一份，两份，给她家送过去，甚至比我们自己的员工多出许多。
今天过春节，我们买了苹果、牛奶、牛羊肉、猪肉、鱼、香肠、粉丝、水饺汤圆等食品送过去，还为他们一家四口每人挑选了一双我们公司生产的新款棉鞋——都是今年卖得最好的款。
临行前，意犹未尽的领导又吩咐说，到农村集市上为一家人一人买一件新衣服。不管贫富，穿件新衣服过新年，这是中国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望。
这次我们见到已经85岁的老爷爷，他的肺部患有严重疾病，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穿着滑头黄棉袄，像残存在树上的枯叶，蜷缩在寒风里。他基本上不说话了，老是站在一旁发呆。
他以前和我们一见面就担忧他们这个家庭的未来，现在也不说了，大有“眼一瞎，随他去了！”的解脱。据说，他在家里经常往草堆旁一躺，不开车，不做饭，也不再管地里的农事，全然不顾了自己是家中顶梁柱的身份，任老奶奶怎么喊也不起来，捶胸蹬足，“我还能活几天啊，我不能做了！”疾病正慢慢地摧垮他的意志。
二
2022年1月25日，东湖集新庄小街慰问现场，媛媛奶奶和笔者“插寡”（方言，谈心），她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让我心动，她说，多亏了你们想着我，这下我能走得出去了。
老奶奶今年八十岁，身穿一件生了锈的花棉袄，头发花白如冬天的芦苇，身患多种基础疾病，几次前初见到她时，她身体像汽球一样虚胖，近两年，老爹力衰，逼着他操心，竟然快速地瘦了一圈。
她见人就哭诉，哭诉她一家人儿媳走丢儿子孙子错障的不幸，然后就是走到哪里都会遇到的一连串的好人帮助她的案例，据说，她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花棉袄就是在淮安坐车时，一位大东人在汇通市场做生意的人送的，只不过衣服上有点瘕疵。
我以前看到她这样子，说实话，心里多少有点排斥，她的说辞老是那一套，言行多少有点表演的成分，或许，他们对于自己的贫困已经麻木了，穷人已经穷得低到了尘埃里，也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了吧。
但是老奶奶的这句话让我明白，再穷的人也是有自尊的，只不过他们把自尊收在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以致于别人都忽略了。他们也想穿新衣服，他们也想体体面面地走到人面前，但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至于说我看惯了的老奶奶的一番说辞，只不过是她向外界求救的一种方式。
“我在家和老头子说，老爹哦，我八十岁一根布纱也没买，你那会儿八十岁，孬好闺女儿子给你买一身衣服，就是要饭的也不想穿得像要饭化子，哪个有粉不朝脸上抹哦。”
三
要过年的时候，在城里上学的媛媛回来和奶奶说，她想要一件新年礼物。
这个礼物对于别的小孩来说，也许不值得一提，也不用提，直接动用自己的零用钱买就是了，因为这样东西其实也不贵，只相当于别人的一顿麦当劳外卖。
但对媛媛来说，她却要郑重其事地向奶奶提出来，因为她没有零用钱，她读书的学费和伙食费都是社会爱心人士资助的，穿的衣服，包括鞋子、袜子都是由好心人提供的，她上学校口袋里只会收着二十元钱，那是她每周末来回的路费。
还有爷爷奶奶也舍不得用钱，有病都舍不得买药吃，过年连阜宁大糕都舍不得买，说那个也不能当饭吃。其实她家有几份低保，再加上爷爷有点微薄的退休工资，每月也还是有点收入的。但爷爷奶奶不敢用，为痴儿傻孙攒着一分一分的活命钱。
媛媛深知自己所处这个家庭的不易，平时从不乱花钱，也不和其它同学攀比。但是这次，她心动了，当她看到校园里有人戴着这种新型的围脖时，她就深深地喜欢上了。
有一天，她班级里有位同学戴这种围脖，她趁搂一下人家的机会，偷偷地触摸了一下，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妈妈的怀抱，想起了母性的爱。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细腻的感觉了，她的妈妈在她十年时就走丢了，蒙蒙懂懂的不知流落到了何方，甚至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只是偶尔，她会从挽着她胳膊带她去剪头买衣服的华顶阿姨身上，从周未雨雪天就把她接回家，乱穿衣服，让她饱餐一顿把她当成自己闺女养的微力协会两位阿姨身上，她能感受到这种久违的细腻温暖的爱，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离开那个特定的环境就没有了。
她喜欢那种细腻温暖的感觉，她更喜欢这个围脖所营造的童话般的美好。她喜欢那种纯白的颜色，就像下雪天躲在被窝里一样，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一个被妈妈宠爱着的只管学习的小女生。
她犹豫了很久，又向同学打听过了价格，然后才向奶奶郑重地提出来。由于媛媛平时几乎不提什么要求，也由于媛媛是这个家庭的希望，奶奶郑重地把媛媛的这个愿望接了过来，掐算好在淮安汇通市场做保安的儿子正上班，就偷偷地打电话，让他帮办这件事。
媛媛的二叔是个倒插门招女婿的，在人家的屋檐下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上次，他应媛媛的要求，帮买了一个放在桌上可以看书写字的小电脑桌，结果被发现了，不讲理的女人伙同小孩叮着他吵，甚至扬言要离婚。因此，老实巴交的二叔想要帮衬一点家里也只有暗中进行。
媛媛二叔叔接到电话后，立即就去买了围脖，托到淮安进货的老乡带回去，然后打电话通知媛媛的爷爷奶奶提前到路边去等，为了不出岔错，媛媛爷爷奶奶早早地就开着三轮车到几公里外的公路边等候，寒风把他们吹得像枯叶一样摇摇欲坠，但撼动不了他们心中不灭的希望。
当媛媛放寒假到家的时候，一条洁白的“长”着两个可爱小兔耳的围脖正等着她，她立即戴上它，在家做作业，和爷爷奶奶一起赶集，她一刻也不愿拿下来，她很享受那种体贴温暖的感觉，她想在这种感觉中过完并不漫长的冬天。她想在这童话般的美好里结束自己苦难的童年。
媛媛是我们公司资助的学生，现在正在县城读初二，品学兼优，她是这个家庭的希望，而这个围脖又给媛媛带来了新的生活的勇气和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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