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爱与恨——读《呼啸山庄》

    我今天看到《呼啸山庄》的第十五章，感受到了强烈的感情震撼。老实说，之前的章节并不怎么吸引我，一个是阴暗暴戾的男主角希斯克利夫，一个是乖戾任性的大小姐凯瑟琳，男女主角在人格上都极度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畸化的，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书的开始描述了两人青梅竹马的童年，全由第三人称叙述，对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细节描写也不算多，主要介绍两人相依相伴的深切友谊。到了十五章凯瑟琳去世前期，全书的情感像火山喷发一般炽热，戏剧冲突达到高潮，也让我真切体会到这本书之所以称为“奇书”的原因所在，以下细数其一二。

    《呼啸山庄》的主要矛盾冲突建立在男主角希斯克利夫的养子角色上。他从小被养父带回呼啸山庄，受到山庄主人格外的宠爱，由此招致养父亲子欣德利的憎恨。而山庄主人的女儿，也就是小姐凯瑟琳则把希斯克利夫当做最好的玩伴，他们肆意胡闹，像所有孩子一样爱恶作剧，跑到荒野里游玩嬉戏，哪怕回家要面临恶意的攻击与惩罚，但他们却始终乐在其中，仿佛所有的忧愁，压迫在他们亲密的友谊面前早已微不足道。作者艾米莉·勃朗特设定的两个人物角色可为“一奇”。凯瑟琳不讲礼数，情绪激烈，希斯克利夫则深沉抑郁，隐忍残暴，这样一个活泼美貌，有点儿疯癫而神经质的小姐与受尽欺凌，性格坚毅，忍辱负重的养子相爱，不对等的身份，不相称的性格，奠定了全书激烈的感情冲突与情绪色彩，为二人的悲剧命运埋下了伏笔。凯瑟琳表白她对希斯克利夫的爱，她说她爱希斯克利夫，因为“他与我的灵魂是一模一样的”；她爱希斯克利夫，不是因为他能够给她带来欢乐，而是作为她自身的存在：“我在这个世上的最大痛苦，就是希斯克利夫的痛苦。我活在世上，最关注的就是他。假如别的一切都还存在，而他却给毁灭了，这天地人间就会变成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将不像是它的一部分。”多么深刻的爱情宣誓啊，读者很难不为如此强烈的情感所打动。

    既然如此相爱的两人，自然是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也要在一起的。如果按此构思，《呼啸山庄》也许就不足为奇了。矛盾转折就在于凯瑟琳自愿选择嫁给了她并不爱的林顿，此可谓一“奇笔”，也由此决定了全书的悲剧主题。那么，为什么凯瑟琳口口声声诉说着自己对希斯克利夫的爱，转而却心甘情愿嫁给别人？难道她的爱都是假的吗？在第九章凯瑟琳对侍女内莉吐露了心声，从中可以看出凯瑟琳一方面确实因为虚荣心的缘故，认为嫁给希斯克利夫是有损身份的，另一方面她天真地认为自己嫁给林顿能够帮助希斯克利夫摆脱贫贱的处境。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也许都不过是她爱慕虚荣的借口吧，她终究贪图物质上的安逸享乐而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从此也放逐了自己和她所爱的人的灵魂。书中多年后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再次会面之时，希斯克利夫就悲愤地控诉道：“你现在使我明白了你有多么残酷——又残酷又虚伪。你为什么瞧不起我呢？你为什么背叛自己的情感呢，凯瑟琳？我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这是你活该。你毁了你自己。是的，你可以吻我，你可以哭，你可以逼着我吻你，逼着我哭，可我的吻和泪是要摧残你——诅咒你的。你爱过我——那你有什么权利抛弃我呢？你有什么权利——回答我——就因为你可怜巴巴地有点迷恋林顿？就因为贫贱、耻辱和死亡，以及上帝、魔鬼所能给予的惩罚，都不能把我们拆开，你却自觉自愿地这样做了。我没有使你心碎——是你伤碎了自己的心——而且你伤碎心的时候，也把我的心给伤碎了。”多年后的再次相遇让凯瑟琳终于明白了她原来是多么爱希斯克利夫，而希斯克利夫也不能失去她，她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失去了爱人，失去了自由，她希望死亡能够帮她寻回内心的安宁，生死诀别能够换取希斯克利夫的宽恕。作者笔下的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都是残缺的，不完美的人物形象，他们身上有人世最炽烈的情爱，也有自私自利，爱慕虚荣，嫉妒仇恨的人性弱点，全书将爱与恨的冲突，情与理的纠缠描绘得淋漓尽致，通过二人的虐恋表达了人性的复杂本质，情节设计上可谓“一奇”。

    再回过头来说说希斯克利夫吧。希斯克利夫的复仇也是“一奇”。与传统的复仇小说不同，希斯克利夫的复仇动机既不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也非亡国流离的血海深仇，而仅仅因为他失去了凯瑟琳。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希斯克利夫这样一个阴险可怖的人物形象竟会拥有如此热烈的爱情，其实不然，他的仇恨始终根植于他对凯瑟琳近乎疯狂的爱，而且千万不要误会了，希斯克利夫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凯瑟琳，他深切地爱着她，哪怕她嫁给了林顿，他也说“我就是怕她太难过，才克制住自己。假如他处在我的位置，我又处在他的位置，尽管我对他恨之入骨，我可决不会对他动手。只要凯瑟琳还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决不会把他从她身边赶走。凯瑟琳一旦不把他放在心上，我就要剖他的心，喝他的血！但是，不到那时候，我宁可慢慢死去，也不会碰他一根头发！”凯瑟琳临死前请求他放下仇恨，他回答道：“宽恕是很难的，就是看看你那双眼睛，摸摸你那双消瘦的手，也是很难的，”“再亲亲我吧。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睛！我宽恕你对我的所做所为。我爱害了我的人——但是害了你的人！我怎么能宽恕呢？”爱之深，恨之切，希斯克利夫把凯瑟琳作为他活下去的所有动力，从凯瑟琳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把他的灵魂一起带走了。因此十八年后当他最终放下仇恨，他便迫切地结束了自己在尘世的生命，与凯瑟琳一同长眠于地下。小说以此终结。

    全书始终笼罩在寒冷，阴森，恐怖，凄切，悲怆的氛围中，而与之相应的是如火如荼的爱恨情仇与惊心动魄的生死恋歌。我们为作品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而惋惜，同时也为人世间美好永恒的爱情而讴歌。《呼啸山庄》是为艾米莉·勃朗特对此红尘俗世弥足珍贵的馈赠。

极致的爱与恨——读《呼啸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