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笔写下舅舅,脑海里就出现了有些才气的慈祥的舅舅。
昨天晚上做梦,舅舅跑到梦里来了,奇怪的是,竟然是他年轻时的样子,高挑,英俊……
舅舅在我们那一带还是挺有名的。
说起来,舅舅的成分其实不好,他是地主的儿子。
但我妈说,地主也有好坏的,比如,我外公就是个好地主。
而且,在那么偏远的小山村,说是地主,充其量也就是家里多了点地,多了点藏书而已,并不怎么富有,还没有现在一个普通人过的好呢。
但是,在那个年代,不管过得好不好,反正是地主就都被批斗了。
外公就是那个是时候出逃的,一逃就再也没有音讯……
留下我外婆带着仨孩子:我大姨、我妈、舅舅。
外婆缠过脚,又是地主家的老婆,从来没下过地,外公这么一走,她的天就塌了。
但倔强的外婆硬是扛了下来。
她的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外婆本身就有点文化的缘故。
家里虽穷,我姨和我妈、我舅却是村里识字最多的。
大姨性子烈,干活也是一个顶俩,为人耿直,说话不留情,但她敢对强悍的人发飙,却不欺负弱者……
我妈比较中庸,或者说是儒教思想较浓,她基本上不得得罪人,说话也总是为对方着想(因此,村里那几个有点霸道的人对我妈倒是很客气的。)
我舅是书呆子,视书如命,更是才子,吹拉弹唱……啥都会。
他爱下棋,家里来了客人就总拉着人下棋。
我们每次到舅舅家作客,总见他摆着棋谱跟人下棋,有时候还会叫我弟弟也下一把。
舅舅爱拉二胡,我虽然不懂音乐,但还是能感觉出好坏的,舅舅拉的二胡比别人的好听、悦耳。
许是受舅舅的影响吧,我弟四五岁就开始拉二胡,没人教,却也能拉出曲调来……
舅舅爱写毛笔字,他的字遒劲有力,方圆百里,好多牌匾都是他写的,每年过年,他就忙碌起来了,几乎整个村的对联都是他写的。
舅舅不算命,但他爱拿着《周易》预测未来,完全是按书上的内容来推算的。
他算过几次命,本来是闹着玩的,却都准的让他自己都惊讶。
比如,他算过他们村有一个女的三天内会出事,当时还笑说,这简直是胡扯嘛。
谁知,那女的第三天真的在田地干活时出事了……舅舅懊恼不已,之后,他再也不敢说出算命的结果了。
他还用卦预测过天气,(那时候没有电视,也鲜少有人会去听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那天舅舅和舅妈在我们家作客,早上还碧空万里,他算出来说下午会有暴雨,我们还不信呢,结果,午后果然下起了暴雨……
“你们这十年内有孝啊……”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爸或我妈有一个会在十年内走……我妈病多,我们还想着一定是我妈先走,舅舅却摇头……之后,他就沉默了,“闹着玩的,你们别信……”
谁曾想,几年后,一向没啥病痛的父亲却真的病倒了,还一病不起……
算我的经历也是准的出奇……比如四岁时的灾,比如二十二岁时的……(不说了,那个回忆起来就让人心痛和后怕……)
算到我的将来,舅舅突然说“你啊,将来不知道是什么人……”
“是好是坏?”我问。
“好……”
我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不说……
嗯,我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好奇这话代表什么,舅舅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呢?
也许,命是有的,只不过,很难算吧。《周易》里的内容太深奥,我们都读不太懂,不知道舅舅是怎么个推算法……虽然每次都说是玩玩,却为么都那么准呢?
舅舅还会接骨,山草药是外公外婆传下来的,有好几种。
我妈也会,在就医不方便的时代,我妈和舅舅可是帮人接过无数次,脱臼的话,他们甩一甩对方的手就给接上去了,骨折和骨伤就得用药……医治和草药都是免费的……碰上有些人家吧,会事后送点鸡蛋或别的什么来表示一下。
我小时候实在是皮,手啊脚啊被磕黑一块是常有的事,就是用自家的草药,磨成浆,涂抹点上去,不出几天就自己好了。我弟的手还折过,是我妈自己接的,也是用自己家的草药,不多久就好了……换了现在该上医院,得动好几次手术了吧?
后来,大家生活好起来,生的也少,若是有人找上门,脱臼的话他们会当场帮忙给接上,骨折和骨伤,舅舅和我妈就建议大家上医院看了……当然,有个别家里实在是穷,又非常信得过我舅和我妈的,他们也就大胆地帮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和舅舅都没有想着把接骨这些技术传给晚辈,草药也就几个大表哥和表姐知道吧,我是一概不知的,有点遗憾,是不是?
再后来,乡村掀起打工潮,舅舅那个村再加上有山体滑坡,直接就全村搬迁了。
现在啊,那个小山村只能在我们的回忆里了……
舅舅家几个孩子都蛮有出息,大姨的孙子还是博士……外婆要是在天有知,应该会感到欣慰吧?
舅舅老了,但经济上倒不困,他有点养老金,年轻时植树造林的山林分红,他分到了十来万,十多万在我们那也是不少的,至少养老是没问题的吧。
舅舅老了也没闲着,还去当门卫,还种地,还写文章,还发表过几篇呢。
前年,我们去看望他,他竟是给我红包,说他有钱……我怎么可能要他老人家的钱呢?接过红包,慌不迭地重新做了一个回礼……
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
我一直想着要听听舅舅讲过去的故事,想着把外婆家的故事写下来的……他们的经历可写的实在是多,从巅峰跌落,又艰难地从谷底爬起来……算起来也是惊心动魄的吧?
絮絮叨叨写了那么多,是不是很散?
舅舅要是看到我写他写得这么散,会笑话吧?今晚会不会再次入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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